期年已过
楚宜提着裙子左一脚右一脚地走,曲曲折折长梯尽头,终于到了内碧院。
她突然地转身回头,碧澹园本来就是在楚府内最高地势处建的,尤其内碧院垫了土石垒了几层更显高阔,此刻回望漫漫长阶,一路而去树影青葱叠出波浪般曲谱,犹可望折幽林点点枝头,隔院三哥的竹林也潇潇玉露分明,她能想像得到月芙湖波光迤逦圈圈圆圆的样子,远处黑瓦青墙深深浅浅地藏住风姿,雨水越发大了。
近一年不见百里臻,今日百里臻大清早唤了她去好半响也没说话,最后送了个镯子给她,说是生辰礼物。
她生辰早过了。
百里臻问起宁府的事情,楚宜记不得自己怎么回答的了。当初说到要是宁老夫人逼问,楚宜本来是要拎出百里臻九皇子殿下做故事来当借口的,楚宜说了,百里臻也同意了,但是百里臻后来才晓得自己没有卷入这回事,这倒有些拎不清了。他百里臻尽心出力救了宁岷佳出来,该承情的人居然不落口实,这算个怎么回事?
楚宜说没事。她自己记着。
百里臻外出历练了一年,听闻在行伍里受了些磋磨,一见果然瘦了许多,但是整个人的劲骨全然光华于外,稍稍敛去那份纵意,跟原来的上京贵公子全不同了,真正的是少年风采豪俊天生。
楚宜眸子一暗,看了看这天越发低压阴沉,疾步回转到游廊,菏泽紧跟,一行人直直到了云深室,楚宜换下衣物好好泡了会儿才感觉捡回几分力气。
阁内熏香清悠弥漫,是楚宜特意自王意君问来的茶香,味道若有若无不招人心烦。
眼前的盒子雕刻精细,一如百里臻往日口味是繁复华贵,但打开一看镯子是朴实无华得很,这惊得楚宜一时不敢动作。她知道百里臻喜欢好看的东西,所以这盒子初看她以为没有什么,平日里送的东西也样样精贵,只尽收归库房。楚宜心里捉摸不定,不晓得百里臻是不是换了口味想找些清淡的东西,怕就怕这是个有些不同意义的东西。
没由来地楚宜起身翻出一个玉佩。
恍惚中又想起了那日。
“陌瑾?”
“主子?您叫什么?”
楚宜睁开眼,是熟悉的雪里青幔帐,重重叠叠的花纹绣了一路下去,是楚宜喜欢的琼花。
她不是在纵味堂吗?明明天色已晚,满目的夜色朦胧铺出一路蜿蜒长长久久,两三个应景的灯笼仕女图真真切切,千万呼呼肆意的冷风停在身上,却衬出心暖如火明明亮亮。
她一觉醒过来只觉脑子里想起前生今世,就那么坐在窗边看摇山落雪,恍惚千年,那个叫她“楚宜,回来”的人,面容模糊得楚宜想到脑仁疼,可是她知道那是谁。
她说她听见雪落的声音了,陌瑾就笑起来,她想怎么会那么好看,伸出手去一点,远的近的飘忽在眼前的像雪一样虚幻了,竟然是假的么?
应该是假的,那么虚化缥缈神邸般的模样。两个人兴起令来,她是输惯了,好容易赢得一回,耍赖要陌瑾赏一个玉佩,她低低地哭起来说了好多委屈的话,直等到陌瑾把玉佩抵在她眼前轻拍了头,楚宜才心满意足地紧紧抱了,昏昏地埋了头。
难道都是梦?
她挣扎着起来,等到看到枕边的玉佩才又跌回被子内,她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却渐渐不说话了。
楚宜回想起来仍旧历历在目,现在陌瑾已经搬了离开,她都半年有余没见着陌瑾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是一时的迷恋好颜色,还是真的动心动性,或者时间可以给她回答。
雨声拍打中,乔木重重载着的水珠尽数落下,楚宜收回视线,放好玉佩,两个木盒一左一右,楚宜一拢两个盒子都不见了,要离开阁中时转念一想,又收入一个木盒放在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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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赴的宫中晚宴,是皇后娘娘为百里臻设的接风酒,自然名由是邀人赏月,可醉翁之意不在酒。楚宜一身常服就上了马车,楚府三辆马车依次而去,青色穗子迎风飘扬。
这一年楚宜少有出去走动,藉口体弱多病该闭门休息倒避了不少烦扰,只王意君前来探望的时候才推了门见人,楚府人都说楚七姑娘转了性子,楚宜仿佛惘然未闻,当真日日足不出户,夜里也灯火通明。
菏泽道:“主子,淑妃娘娘近来常召武安侯爵府卢三姑娘入宫随侍。”
楚宜抬头道:“怎么了吗?”
菏泽道:“主子,您已经近一年没有在意这些消息了。”
言外之意表达得很明显。楚宜伸手按住额间,是了,她在这方面的确逃避已久,如今也该捡回来了,总归是要打交道的人。长长的睫毛垂下留下一道剪影,眉间不住蹙着,菏泽纵然与楚宜朝夕相处,仍然还是在此刻觉出一份惊心动魄的美。
鸾安殿里早已坐好一众贵女。
楚华一行人入殿而来,毫无疑问吸引了全部人的视线。
百里懿定定看住的是楚华高贵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