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
春日暖阳攀上窗沿,逐渐侵袭桌案,严明恩静坐在阳光中,半身渡上金边,半身沉于晦暗,举手投足淡雅自如,好像真的和前世判若两人了。
年后,在刘司簿的提议下,梁皎皎正式成为正八品掌簿,求着刘司簿将送赏赉凭单的差事交给她,故而今日她才能穿着挼蓝女官服,趁机在左藏库多待会儿。
皎皎捻起一块糕点,思绪不由回到了她携礼答谢刘司簿的那天。
刘司簿肃然道:“皎皎,你如今已升做掌簿,日后嫁个御药院或京都的小官也是使得的,实在不必与内侍走得太近。”
“先前你去凝晖殿旁寻严都知,来来往往不少宫人、内侍都看到了,我听说严都知并没见你,便也没有多嘴。”
“但那次严都知奉旨前来尚宫局寻你,你对他举止过于亲昵,他却形容疏淡,不像是对你有情,宫中已起风言风语,矛头均指向你,我不得不来劝你。”
她当时言之凿凿,表示两人早已相知相许,情深意重。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并不像言语般笃定。
且不谈严明恩如今对她的态度模糊,亦不论他的躯体变化,她一直在寻找严明恩身上属于严暾的细节,但他们之间横跨了整整十五年,陌生比熟悉更加刺眼。
梁皎皎怔怔地看向摆在精致瓷碟中的梨干,它们因时间和烘炒失去了可口的汁水和鲜灵的外表,但本质并没有转变,入口依旧甘甜不是吗?
梁皎皎逐渐平服,她从未想过和其他人的未来。
当严暾朝她靠近,她用尽全力抓住这身边唯一干净、温暖的双手,就再也没想过放开。
哪怕心口的裂缝已被修补填平,她依旧陷于两人的相知相熟和稳定关系中。
皎皎对他足够了解,相信无论时隔几载,涉厉几多,严明恩就是严暾,他的纯良不移。
“走吧。”
不知何时严明恩已经走到了身前,背着光,影子将皎皎笼罩其中。
梁皎皎抬起头,强调道:“去哪儿?我的差事已经做好了。”
严明恩神态淡漠,言语却暗含斥责:“以往倒也罢了,你放下单子小坐一刻就走,今日难不成要坐等我下值吗?太不像话了,外人要传多少闲言碎语。我早晚要取两匹江锦送去尚服局制衣,正好顺便送你回去。”
“你知道我根本不在意她们的想法的。”皎皎嘟囔,她才待一个多时辰。
“随他们说去,要是真能因此嫁给你才好呢……”
她小小地试探他的心意,谁知严明恩面色立即沉下去,厉声道:“这种话要再肆意说出口,你日后也不必来见我了!”
梁皎皎猝不及防被训斥,本能地想反驳,他明明已默许她的亲近,可又怕连这点相处都被剥夺了去。
严明恩盯着她手上被捏紧的梨干,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声音里带了些沙哑:“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未来……”
皎皎忍住喉头涌上的酸涩,打断他:“你难道希望我嫁给别人吗?”
“如果是因为生理或后嗣,你知道我根本就不会在意的。”
“若是因为分手,也许我曾经真的让你感受到太多压力,但我情愿改过,我们的关系曾经是那样和洽啊。”
暗影在光下辟出了独立的领域,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严明恩喉结微动,叹息中流露疲倦:“你还没明白吗?十五年的遭遇会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你爱的根本不是现在的我。”
皎皎站起身,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了从前:“我确实因为你的陌生有过惶恐不安,直到发生穿越这样荒诞的事,我才被迫认真地考虑,我到底爱你什么。”
“我常常回念相恋的五年,我发现自己对你最深切的记忆,不是你的容貌体格,也不是你张扬的性情,而是那晚你牢牢牵住我,带我奔去警局报案,是你对我的温柔珍视,是你见义勇为,不求回报地救助弱小。”
“意外让我们不太体面地来到这个世界,你一定遭遇了不少痛苦挣扎,为了适应这个时代做了许多割舍,但我相信你的良善不会变。”
“很遗憾我没有及时到来,陪你度过那段难熬的日子,可将来无论是喜是悲,我们都可以共度。”
“现下我只想知道,你能否予我机会,让我了解当前的你?”
“明恩,回答我。”
与皎皎的预想不同的是,她每说出一句剖白,严明恩的面色就更苍白一分,眼底的痛苦就深一分。
直到她说出最后的问话,严明恩闭上眼,缓慢又坚定地摇头,答案他给得很明晰了。
这回痛苦缠绕上了皎皎的心头,猛地收紧,令她也心伤不已。
皎皎这下是真的迷茫了,走近想再挽回,严明恩却疾步退避,一言不发向外走去,单薄的身形再也维持不住挺拔端正,仓促消失于门口。
是不是她太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