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节 秋夜话别(一)
殿内一片寂静,司马遹的手心里仍旧握着几颗棋子,内侍总管侯芳走上前轻声唤道:“殿下?” 一颗黑子落进玉碗里,司马遹叹了一口气,将剩下的那两颗黑子随意掷到棋盘上,“侯芳,把龙骨球杆取来。” 侯芳便走至落地式玉檀木架前,取下龙骨球杆,双手呈给司马遹。 司马遹接过龙骨球杆,抚摸两下,幽幽问道:“白日里听归月说陌文的对食叫阿端,原先是母妃宫内的婢女,被打发到永巷当差,这件事你可知晓?” 侯芳颔首道:“奴婢并不清楚淑妃宫里的事。” 司马遹直接掀翻棋盘,手持球杆指向他,“侯芳,连你也敢欺瞒本宫?” 侯芳慌忙跪地,叩首回道:“殿下莫要气伤了身子,是奴婢无知,管了不该管的事,可怜陌文死的不明不白,奴婢只想保那宫婢一命,待在永巷或许就没人再去找她的麻烦了。” 司马遹似笑非笑道:“你过来。” 侯芳跪爬到司马遹身前,球杆抵上他的头顶,他不敢动一下。 “你也跟董猛一样,总是想方设法揣摩本宫的心思,这些年来你帮本宫除去不少母后和贾谧安插在这里的眼线,本宫知道你是忠心的,不过话要是说的太聪明了,只会适得其反,说实话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侯芳只是默默地说了一句,“念在奴婢尽心伺候殿下这么多年的份上,恳求殿下派奴婢去给先帝守陵吧。” “想要远离是非了?”司马遹收回马球杆,冷笑道:“侯芳,本宫迟早会打发你去守陵的,但不是现在,你先起来吧。” 侯芳慢慢起身,从眼角却流下一行泪来。 “你瞒着本宫做了这些好事,又装出委屈的样子给谁看?本宫最厌恶那些演戏的人,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别在这里东拉西扯。” 侯芳低首回道:“在案发的前两日,陌文去找过阿端,把他全部的积蓄都送给了阿端,当时阿端问他为什么,他只说以后不愿再与阿端做对食了,这些钱就当做补偿了。” 司马遹站起身,在空中挥动两下马球杆,沉声问道:“难道他没有去找你吗?” 侯芳摇头道:“没有,他是个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人,也是个极明白的人,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会对阿端说那样狠心的话。” “陌文已经不在了,找个由头放那名婢子出宫去吧。”司马遹将马球杆放回架子上,一甩袍袖走进蓝色琉璃门内。 青瓦上雨丝绵绵,雨轻换上齐腰广袖襦裙,白色的底色,配上浅蓝色的刺绣,肩头绣着云纹,袖口处还有两只仙鹤在月下起舞,姿态优美,这是左太妃生前给雨轻亲手缝制的衣裳。 雨轻临窗而坐,伏案练字,陆玩送给她的这种竹纸细腻柔韧,备受文人青睐,南方竹贱之国,盛产竹子的江浙一带和巴蜀等地就是竹纸的主要生产地,在洛阳城内多是以麻为材料制成的“蔡侯纸”和“左伯纸”,竹纸倒是很少见的。 梧桐在桌边研磨,并回禀从归月那里打听到的有关陌文的一些事情。 “陌文曾经写过信托人带去中牟,所以说他在中牟县应该还有亲人,而且陌文在案发前两日去淑妃宫中找过一名叫阿端的婢女,好像她是陌文的对食,奴婢又跟着东宫侍卫去永巷找到了阿端,她也不知晓陌文因何而死,不过她告诉奴婢,陌文本来姓苏,父亲曾做过立进县主簿,因立进县令犯了事,他的父亲被杀,母亲被卖为奴,陌文就成为了孤儿,后来因生活所迫净身做了内侍,侯公公见他生得聪明伶俐,就让他留在太子书房伺候笔墨。” 雨轻临摹钟繇的《答太子书》字帖练了两张字后,就停下笔,托腮凝思。 怜画走过来剪灯花,说道:“原来陌文的父亲当过县主簿,难怪以前惜书去前面铺子里递信时,总是说陌文识文断字的,做事很有头脑,也非常有计划,时间观念也很强,说好几点钟过来取信就会准时到。” 这时门外有人问道:“我能进来吗?” 雨轻示意怜画请他进屋来,那人正是杨霄,他在屋外换了一双拖鞋,轻轻拂了拂衣上的雨珠,然后缓步走进室内。 雨轻微笑道:“听澈哥哥说你明日准备离开洛阳,这样也好,你待在这里总是不安全的。” 怜画给杨霄倒了一杯茶,他慢慢坐下来,沉声问道:“你去了东宫,是吗?” “是澈哥哥告诉你的吧,我只是跟着婶婶去看望太子妃,也见到了太子殿下。” 雨轻说话很坦诚,杨霄却冷冷一笑。 他深知这位东宫主人在外人眼中看似风光,其实和站在悬崖边差不多,从司马炎扶持外戚,到司马衷依靠贾后铲除异己,太子司马遹在接受培养治国理政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