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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真珠起驾上京。
九月,晋帝命太常拟定吉日,届期宣诏,在承德殿举行内禅礼,传位于太女,群臣尊晋帝元伽为寿德圣帝,称太上皇帝。
太女元玮初登大宝,改元鸿嘉,颁诏告知四海藩国,诸侯闻诏奉旨往临安朝贺,与此同时,上皇也与一众旧臣起程南下,前往云州行宫,途经葵县,在县府驻跸。
为与父亲见上一面,真珠已急行数日,一夜好眠也没有。
“主君喝点水吧,赶了大半日路程了。”破阵扭开水囊,递到真珠手边。
真珠不敢喝太多,容易出汗,又耽搁时间方便。她抿了一小口润润嘴唇,将水囊递还到破阵手里,心里莫名地发堵。
“破阵你说,李婕妤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问。
太女顺利继承大位,是男是女也碍不到她和徐家什么。
破阵摇头,“小人猜不准。”李婕妤生产过后,宫中愣是没传出半点风声,着实奇怪得很。
山里起了露,真珠有些疲惫,撩起袖子擦拭额上的湿意。
她把五六日的路程硬缩短至三日,经过三日披星戴月的风尘奔波,车队在傍晚时分驶入葵县的临县。
路上的大半时间,真珠拒绝坐车,她骑在马背上,两胯磨掉了皮。虽然急赶,还是要停下来填腹补充体力,日落后也要闭目歇息,天还没亮又得赶路。
这一路走来,他们没有用到营帐,有时候还要在狭窄的山林小径穿行,因为掐着时间,真珠选择抄走捷径,但捷径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逼仄难行,她就命张伯恕带着仪仗车马走官道,自己则只带上小队人马。
身上的外袍湿了,呼出的气息带着微微潮气,真珠艰难地张着双眼,略显焦急地望着依然看不到尽头的山路,繁茂苍绿的树叶覆在头顶,道旁杂生的草叶上缀着水珠,摇摇欲坠,秋日寒气的一点点侵到肌理。
坐骑艰难地绕过石子,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山路,侍卫牵马在前面引路,挥刀砍断蜿蜒在路上的荆棘。
真珠回头看身后,兰重益银朱色的外袍在丛丛绿植的掩衬下分外显眼。
这时,队伍里的从臣突然高声道:“主君,前面就是葵县。”
葵县县府内开满了朱砂丹桂,枝条峭立,香味浓郁,橘红色的花落在屋檐下,铺了一地,红通通的暮色里,穿着玄色常服的内侍小跑着出现在长廊的尽头,行至在金石身旁,低语了几句。
金石一怔,着慌地穿过长廊亭阁,在一间寝居停下,推门进去,满目的欣喜,“上皇,少君到了。”
小内侍扶着上皇坐起,走廊上已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不过片刻,门外便传来声音,“臣元真珠叩见上皇。”
内侍大开格门,门口跪了男男女女十余人。
太上皇沉声道:“叫什么上皇,还不赶快滚进来。”
屋内上皇的暴喝,将众人惊了一跳。
听他声音中气十足,哪像是病人,真珠暗暗腹诽,两只眼珠儿朝里瞅着情况。
金石趋步出来,拱袖道:“少君、公子,陛下已经等候多时,快入内罢。”
真珠缩了缩脖子,磨蹭了一瞬才进到房间。
上皇端坐在一架屏风前,身披那件陈旧的柘袍,手轻搭在双膝前,面上仍含薄怒。
真珠默默噘着嘴,老老实实行上一礼,同兰重益坐下。
“赶了几日路程?”太上皇问。
真珠掩唇咳了一声,“整整三日。”
“用过膳了吗?”
“还没……”眼巴巴地赶来见你,连肚子都没顾上,你倒好,凶我一顿。
真珠抬头望着父亲,也才一年不见,鬓脚已经花白,无数细纹从眼尾延伸,消失在鬓发中。
她觉得刺眼,忍不住心酸。
太上皇对金石示意,金石走出室内,到门外传话摆膳,不大一会儿,热腾腾的饭食和羹汤盛放在银器中,由内侍们呈入。
用饭时,太上皇和真珠道:“为父一旦南下,你我父女相处的时候就不多了。有些话要再三交代,你仔细听着,务必牢记。”
这话听上去像在交代遗言,真珠一时心烦气躁,咬到了舌头。
太上皇又唤了声兰重益,兰重益放下食箸,眸中带着笑,“臣在。”
太上皇笑道:“膝下皇子尽都夭逝,我可说是一生无子。你少年时虽是以养儿身份养在深宫,我却一直视你如己出,你也随公主唤我君父,如今又和真珠结缡,就不要再拘那繁琐疏离的君臣之礼。”
兰重益应是。
太上皇这才开口道:“我已安排好一切,你们到临安后,若遇上棘手之事,可去寻公孙家商议。庄仪太主人是老了,但在皇族中的声望不可小觑,另一个是郑公主,她如今封爵沛王,朝贺后将和惠恩离京就藩,她人怕事,却知恩图报,真珠曾施恩于她,她自会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