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一直到夕阳余光散去，天完全黑了下来，山子也未能如愿，他也忘了要下山的事。

入了夜，更加难以辨别位置。

这天乃是朔日，天上除了一轮银边的新月，仅有光亮惨淡的几颗星子点缀。

青杏尤是不肯休息，虽她又累又饿，可找到莺娘的信念，支撑着她不知疲倦一路往前走。

白天尚还能找一找路，这会儿四野漆黑，青杏完全分不清南北。她不信邪，硬着头皮蛮走，却又一次走到崖壁边上，令她颇是崩溃。

山子并不困乏，猛兽的本能让他觉得要找个安全的地，好好补充精神——此外的别个事情，都到天明再说。

青杏仍是一味的莽撞，又毫无进展，山子好心提醒她休息云云，青杏却没得领情。

山子不由坏心眼地恐吓她：“天黑了，猛兽可是要出来喽。”

青杏骤然想到白日所见的老虎，不禁后怕，战战兢兢地问山子：“猛兽真的吃人吗？”

山子对上青杏无比真挚的眼神，不由地心虚，他这时候特别想为自己辩驳一二：我可不吃人。

不等山子反应，青杏心中已有了定论，她望着无边的黑暗，只得听从山子的建议，沮丧应说：“你说的是，躲哪里才能避开……避开猛兽？”

青杏说到猛兽二字，下意识地咽了口水，心下忽地闪过白日老虎的身影，紧张地朝四下张望，不由督促：“得快些找安全处，快些——我怕……怕追上来。”

山子免不了轻视，笑了笑说：“有我在，不必害怕。”想他武威天王后裔，岂会害怕区区山林猛兽，殊不知他才是青杏惧怕的症结所在。

山子暂时取得了青杏的依靠，心下颇有些得意。他假模假样领着青杏又在林中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一棵巨大花树前，看好了树上的位置，也想好了睡觉的姿势，方与青杏道：“这处甚好。”

此间繁花便是徒然闯入青杏无措的眼中，她眼中稍是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抿嘴将四周环顾一圈，最终妥协说：“好。”

青杏纠结期间，山子轻巧地跃上树杈，在中意的位置坐下来。

花树正在一处小山坡上，地势较高，又兼之树冠高大，山子身在高位，轻易能够居高临下。他先低头看了底下小不点一样的青杏，见她踌躇未有动作，好意伸出援手道：“上来。”

青杏闻言甫一抬头，撞上山子真挚的眼神，她来不及思考便是伸手过去，然下一瞬又立马收了回来：“不，不用了。”

她定睛看着坡下的草丛，心想：恶虎来了，必定能一眼看到。

青杏默默靠着树干坐下，暗暗祈祷着莺娘平安无事，野兽无犯。

山子在树杈上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怎么换都不得劲。烦闷之际，他忽地睁开眼睛，低头瞅了眼青杏，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听呼吸声便知道她尚未入睡。

“你是叫青杏？”山子回忆着白天的事情，试着开口说道。

树底下的青杏，听到黑夜之中唐突冒出来的声音，却不觉得害怕，反而令她有些心安，她抱膝歪头枕在膝盖上，轻轻应了一声。

“我叫山子。”得了回应的山子，说话的声音不由又大了一些，极自信地介绍了自己，“我是武威天王后裔！”

莫说山子口中的神仙人物，即便是当朝王侯，青杏也未必知晓一二。她努力地想要接上话，然终究还是沉默了，只心下纳闷：是天皇吗？

然不消青杏开口，山子早已经搜肠刮肚，将那些他从爹娘口中得知的零零碎碎的故事，一股脑地道来。

青杏听山子絮絮叨叨，不觉走神思及莺娘。

她想着莺娘没有落入崖底，心中才好受一点，但一想到夜黑风高，又难免一番担惊受怕，只盼着天能早点亮了。

山子不知青杏所思，随着他倦意袭来，他还记得不能暴露原型，勉强换了个姿势，像猫儿一般略伸了下腰，准备卧睡。

人身到底不如原身自在。

他睡眼朦胧间盯着眼树下人，心说：再等等，等她睡了我就变回去。

山子这一等却不知熬到了什么时光，他悄咪咪睁开眼，见底下漆黑的吓人。

黑暗中绢花白的耀眼，山子借此确定青杏的位置，又凭她的呼吸声确定她已然酣睡。他挠头疑惑：明明是带了些红粉的颜色。

山子复又盯着绢花，绢花在青杏脑袋上随风摇曳，亦似乎摇到了山子心中。

一来一去间，闹得山子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唯恐山风将绢花给吹跑了。

忽而来了一阵疾风，将绢花一下子给卷跑了。

山子心下一紧，嗷呜一声，便要追了上去。

他纵身跃下树，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化作虎身。眼看着绢花即将消失在黑夜之中，山子顾不得纠结，赶紧追风而去。

山子随风远去，树下的青杏却不知周围动静，面上平静，睡的颇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