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

眼前大片的红色铺盖下来，光影明灭，火烛燃烧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门“吱呀”一声响起又关上，我的心怦怦直跳，手不由得撺紧了衣摆。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我视线所及能看到一双鞋，大红色的，鞋边镶着黑金线，面上绣着盘花纹。

我头上的红布被一把扯了下来，我笑意吟吟地抬起头，一身大红喜袍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冠如玉。但此时他素来温和的眉眼泛着冷色，眼底的讥诮不言而喻。

“齐二小姐不是不喜在下？”他抬手桎梏住我的下颚，捏得我生疼，“为何，又要嫁给我。”

我想说话，他却突然放开了我，转过了身，止不住地咳嗽。

我起身倒了杯水，递了过去，“我的确无意嫁你，不过是父母命，你放心，你我只做明面上的夫妻，不为一体。”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半晌，接过了茶杯。

“多谢，”喝完了水，他终于不再猛烈咳嗽，看着我有些歉疚道，“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我摇了摇头，转身去打开一旁的柜子，抱了一床棉被下来，“你睡床吧，我睡地下就好。”

他想说什么，被我一句话堵了回去，“地上凉，你受不得寒。”

熄了灯，我躺在被子里，无声叹了口气。

婚礼一切从简，并没有多累，但膝盖隐隐发疼，让我每走一步都觉得像是凌迟一般。

倦意被疼痛纠缠着，让我头脑愈发清醒。

四周一切都安静极了，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我笑了笑，竟也不觉得这场婚事于我来说是终点，亦不觉得委屈。

那天晚上，小绯回来时说慕容家乱成了一锅粥，慕容离病痛复发，再次昏了过去。

我顾不得其他，再次进了慕容府，求见了慕容夫人，说有法子救他。

我不会医术，自然也不会治病救人，一切只因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枚吊命丸。这药丸我一直珍而重之地放着，从未用过。

今日拿来能够缓和慕容离的病情，我这忒吝啬的性子，倒也觉得物尽其用。

这一趟算是了结了当初齐府的悔婚之举，慕容夫人送我出来时，脸上也是挂了笑的。

回府后一段日子，我心里惦记着要为慕容离寻到那位当初赠药给我的恩人，请他来为慕容离治病，将大把的银两出去，派了无数人去探听，忙得不可开交。

过了几天，却听说慕容府正在为慕容公子相看少夫人。

我整理首饰银两的手微微一顿，问小绯，“可是去向那位沈小姐提亲？”

沈玉君，便是那日在慕容府和他琴瑟和鸣的那位姑娘。

小绯接过我的首饰，摇摇头，“不是，听说那位沈小姐，这两日已定了人家，不是慕容公子。”

不是慕容公子？

我心中漫过一丝欢喜，又为这欢喜感到不耻，“如何说？”

小绯凑近过来，小声道：“那位慕容府的小姐妹说，她们家夫人正在为慕容公子寻新娘，无论新娘子是谁，成亲也就这几日的事。”

我心口一凛，这般急匆匆就要成亲，明里暗里大家都看得明白，实际上就是冲喜。

不是已经服了吊命丸，身体好转了吗？

“那位沈小姐的家中也是听说了，这就急急为她定下了别家的亲事，撇下了慕容公子，并且对外称沈小姐和慕容公子并无瓜葛，往日进出慕容府，也只是和慕容小姐相交甚好。”

慕容离还真是，命运多舛。

想到这里，我伸出手按了按发疼的膝盖，轻轻抽了口气。

那日我在母亲门前跪了一整天，只求母亲让我嫁给慕容离。

那日她的神色比往常更为冷冽，竟连我的面也不肯见一面。

可到底还是答应了，婚礼虽然从简，但给我的嫁妆只多不少，小绯说，堆满了慕容府两个库房。

母亲她……大概也是舍不得我的吧。

可是慕容离性命垂危，哪怕……我嫁过来，就会如母亲所说的那样，守活寡。

但，能做他的未亡人，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