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新声(三)
其实明玠就是客气客气,官场上这种话说得多了,彼此都知是客套话。都察院和锦衣卫两头盯着,谁也不会轻易去赴私宴。
更别提这个人还是锦衣卫的头头。
三法司和锦衣卫彼此独立,互不干涉。刑炳和明玠私下也本应避着点,酒楼私宴相聚一个不慎就会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但明玠死活不肯带伤回府,三人就去了最近的酒楼。
这个时候酒楼里人声还不算喧嚣,明玠防刑炳防得像什么似的,一个劲儿推着明月楼走在前边儿。头顶上挂着的灯笼都熄着,明月楼扫了一圈,见二楼上正对着戏台的位置还空着,便做主去了那头。
三人坐下,屏风架阔大,正好围出个独立的空间。
明玠将上位留给了刑炳,拉着明月楼在下边儿坐下了。刑炳却也没坐那位置,他褪了刀,隔桌在明月楼对面坐下:“…私宴不必拘礼。”
“各位爷看看要吃点什么。”小厮殷勤地上茶,熟练地报上一长串儿菜名,“玉簪出鸡,酥炸鲫鱼,灯烧羊腿都是本店特色——”
小厮见席间二人皆着官袍,他在这酒肆多年,练就了一对‘火眼金睛’,一瞧就知道这二位都是朝中大官。小厮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一不留神手肘撞翻了筷筒,刑炳眼疾手快地将筷筒扶正,袖口扫过积着薄薄一层油污的桌面,他极轻微地蹙了眉:“…我不吃鸡、羊、鱼,不吃芫荽。”
小厮面色一僵…真是再精准的踩雷也没有了。
“…我也不吃。”明玠暗暗地扫了一眼明月楼。
“…我也不吃。”明月楼一脸莫名,狐疑地扫了眼明玠,“我是真不吃。”
“除开这些随便上吧。”刑炳将拭手的帕子扔回托盘里,“再加道奶油灯香酥和鲜奶冻。”
明月楼微一挑眉,看来野史记载的崇贞年间的“北镇抚判官”喜食甜食竟然是真的。
冷心冷情的阎罗官竟意外的有生活气息。
楼下的戏台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传菜的小厮进进出出将人声也带了进来。周遭一片吃酒划拳声,屏风一隔,衬得这里和外边儿是两个世界。明玠断了手,被明月楼盯着忌嘴。刑炳沉默着看兄妹俩打闹,手撑着一旁的拉杆喝着闷酒。
酒楼里逐渐热闹起来,来来往往都是达官贵人的轿子。二楼的木梯子被人踩得咚咚响,拐角处狭窄,又堆着些杂物箱子,来人身形肥胖,差点卡在那窄道里。
他身后跟着的一帮世家纨绔合力一推,好歹是将他从狭缝里解救了出来。那人笑嘻嘻的,也不觉得丢人:“今日我作东,大家敞开了喝,准保管够!”
“大公子阔气,大公子敞亮!”身后纨绔跟着起哄,连掌柜的都跟着鞍前马后。那人笑了,抹了把脸上热出来的汗,眼珠骨溜溜地转了一圈,落在明月楼旁边那桌上。
“掌柜的。”大公子拖着腔调,“那桌人是——”
掌柜的望过去,一见是几个粗布麻衣的寒酸文人,立刻谄笑道:“大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同他们商量商量。”
掌柜的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哈腰和那桌人商量着能否移个位置。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其中一人隔下筷子,好脾气地说:“无妨,换就是了。”
掌柜的喜笑颜开,忙招呼着跑堂过来移碟。纨绔们又是一阵闭眼胡吹,那位大公子嘿嘿直笑,“唰”地抹开手中折扇,朝那文人的方向虛虚一点:“大公子我要那位置,谁敢不让?”
说话的声音倒是不大,但可巧那桌文人就望了过来。其中一个喝醉了酒,脸红得像猴屁股,他一听这话,顿时不悦:“…好个嚣张跋扈的纨绔,今儿个这位置我还真就不让了,别坏了先来后到的规矩。”
说着,醉鬼一屁股坐了回去,懒懒地靠着椅背睨了过来。
掌柜的见气氛不妙,忙夹在中间调解:“…不是…哎哟!”那群纨绔仗着人多就逼了过来,那大公子一迈腿,就将掌柜的这瘦弱的小身板儿撞翻在地。
那好脾气的文人不想事情闹大,也拉着人劝说:“…走吧走吧,别为着小事情动气。”
那醉鬼此刻正是上头,在酒劲的撺掇下失了理智,哪还听得进去,当下就撂了酒杯,怒道:“好啊,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就狂起来了。我谅你们年纪小,也奉劝你们几句。这人呐,出门在外还是得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那大公子体宽心倒不怎么胖,一听这话顿时怒火攻心,指着他断续道:“你、你、你…我撕了你的嘴!”
醉鬼拍案而起:“长卿我们走,跟你这种人呆在一起简直是有辱斯文!”
长卿被唾沫星子喷了一脸,他抬袖抹了把脸,忙道:“…走走走,我们这就走。”
“走什么走,给我拦下他!”胖子一开口,他身后的纨绔就动了起来,都是些街巷里混出来的,别的不说,收拾几个瘦弱文人还是不在话下。纨绔们一挽袖子,抓起身侧椅子就扑了上去。
“好啊,动手打人了。”醉鬼被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