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卢道宛没有说话,她本就苍白的肤色在刀剑寒光映衬中显得愈发冰冷,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只能听到袍袖在风中翻飞的声音。
咔、咔、咔。
闻懔一步步向她走来,高大的身形带着巨大的压迫力,金属的战靴与宫道青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即使在大雨之中,也依然令人心胆俱颤。
草原番妃的血统如今在他身上彻底显现,狼一样令人战栗的危险感扑面而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浓而斜飞的剑眉沉沉压下,阴戾的双眼之中,只有卢道宛背对金殿灯火的身影。
闻懔慢慢勾起一边唇角:“我猜,老师已经让亢龙卫护着那个废物离开,自己留在这里,准备对付我?”
没有回答。
闻懔却好像并不在意。“锵”的一声,他手中浸满鲜血的长剑被他扔在了地上,血迹顺着雨水刺目地晕开,染红了一大片水洼。
“可惜这一次,闻衡是逃不出去的了。”
他的脚步越来越近,离卢道宛已经不到三尺的距离:
“老师猜一猜,我下的什么令?”
卢道宛漆黑的双目中终于有了一点波动,沉声道:“闻懔!”
终于看到卢道宛情绪出现了裂痕,闻懔的眼睛里瞬间涌起一丝异样的兴奋,他的语调愈发低沉,杀意横生的笑点染在唇角,宛若恶鬼修罗:
“我说,遇到闻衡,不需通报。”
“就地格杀!”
寒风骤然掠过夜空,刺眼至极的寒芒一闪而过,刹那间已经抵达闻懔胸前。
“砰!”
白皙纤细的手腕在最后一刻被稳稳握住,手中的匕首距离闻懔胸口不过一寸,却再也无法前进。
闻懔骨骼分明的大手宛若铁箍,紧紧握住了卢道宛的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腕骨直接捏断。
卢道宛虽然吃痛,却没有发出一声,反而是闻懔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原来越大,双目逐渐赤红,森然道:“这是你第二次杀我。”
卢道宛的指尖微微抖了抖,抿着唇,不置一言。
闻懔也没有期待听到她的回答,他死死攥着卢道宛的手腕,一字一顿:“原来你留在这里,是为了杀我。”
“杀了我,好再一次保下闻衡。对不对?”
他猛地发力,卢道宛被他狠狠一拽,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重重撞进他的怀里。
匕首锋锐的尖端死死抵在他的心口,闻懔大手掐住卢道宛纤细的腰身,让她动弹不得。他的手顺着卢道宛的腰带缓缓向下,捋过她朝服的褶皱边角,攥住她绶带上的紫金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根里迸出来:“权势真的就这么好?”
“你就这么喜欢权势,为此,不惜杀了我?”
卢道宛冷冷道:“不知所谓。”
闻懔左手钳住她的下巴,瞬间在卢道宛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数道瘀红指印:“我还记得那日,老师是如何诱我入套的。前一天晚上那么热情,都是骗我的……”
他蓦地抽回手,手指极大力地在她小腹上摩挲,仿佛在极力压制着疯狂翻涌的情绪,勾着一侧唇角,道:“我那么努力,老师竟没有怀上?还是怀了我的孽种,被老师给打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卢道宛挣脱不开他的桎梏,又听到他土匪般下流蛮横的言语,气得胸口起伏,厉声道:“闻懔!”
“哦,我忘了。”闻懔笑了起来,“天下皆知,老师乃是陆川卢氏第一位女家主,十五岁佛前奉道,立誓此生不婚嫁。”
“——可怎么又和自己的学生滚到了床上呢?”
卢道宛气得手腕都在微微颤抖,苍白的脸颊泛起一层红晕,攥紧匕首的指尖都握出了血色。
闻懔的双眼中已经浮上了一层猩红血丝,他低下头,捏着卢道宛的下巴,恶意地压低声音,俯身凑在她的耳边:“我平生最大的喜好,便是睚眦必报。谁敢背叛我,我必让他千百倍偿还。”
卢道宛想要扭回头,下巴却被闻懔牢牢捏住,动弹不得。
闻懔阴恻恻地道:“老师,要不要随我去城外看一看?”
卢道宛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城门之外,是一排排高悬的头颅,这些人当年都参与过对闻懔的追杀,或为了投名、或为了仇怨、或为了利益。闻懔落难流放之时,被这些人追杀,九死一生,差点直接葬身在前往北荒的官道上。
而那道暗中的追杀令,正是卢道宛传下的。
大雨落在卢道宛的面颊上,将她的头发一绺绺打湿,乌黑的碎发贴在雪白的面颊上,竟有一种柔弱可欺的情态。
闻懔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暴戾而沙哑的笑意:“老师你,可是让我栽了平生最大的跟头。猜一猜,我会怎么处置你呢?”
被他钳着下巴,被迫看着他血红的双眼,卢道宛直接闭上了眼睛,再不开口,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