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
着;桌上留着她没喝完的半杯水;冰箱里塞满她喜欢吃的各种麻瓜零食和魔法食品;她喜欢将换下来的衣服随手丢在床上,而他会拿起它们搭到椅背上或者在衣架上挂起来。
有时他会以命令的语气挽留她,但几乎从来没成功过。她那么聪明,很能分得清什么威胁是需要警惕的,什么威胁可以置之不理。
但是没关系。因为他知道,她就在那里,她还会回来。
那段时间的阿芙拉忙得不可开交,但情绪一直都很平稳。就像现在这样,在可怖的场景和生疏的技能面前,她依旧能在最冷静的反应下想出最合适的处理方式,与半月前像要大笑着一把火烧光布兰登住宅的她判若两人。
任性、疯狂、乖张、跋扈。
如果那是她的本性,当然没什么不好。
可她的本性真是这样么?
整个使用祛腐药水的过程中,里德尔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被雨水沾湿的发丝软软地贴在他额前,将他的眼神遮得不甚分明。
阿芙拉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疼出走马灯了?”阿芙拉塞好瓶塞,问道。
里德尔全程没做声,但冷汗大颗大颗从他额角冒出来,他的嘴唇也因剧烈的疼痛而变得惨白,很难不让人认为他是疼得断片了。
人在剧痛中是很难有力气开口说话的,这个阿芙拉自己也体验过,所以她没指望里德尔能回应她,只是纯粹想趁机挖苦他而已。
伤口依旧狰狞,只是比起刚才的状况,看起来终于干净了些,可以洒些白鲜上去看看愈合情况了。
比起祛腐药水的折磨,白鲜香精带来的痛感实在算不上什么。
阿芙拉在伤口上洒落浅浅一层白鲜,直到这时伤口才开始有止血的迹象。到刚才为止,里德尔流出的血将一半衬衣都浸透了。
她重新清理了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起身将用空的瓶子和废料带到厨房,故意大声训斥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把这些垃圾都带出去吧,味道混在一起太倒胃口了。”
莉莉安得救般拎着垃圾袋快速穿过大厅,顶着依旧激烈的大雨走到庭院里。阿芙拉很想叫住她,给她一把伞,但她忍住了。
她回到里德尔身边,一层一层地往伤口上铺洒白鲜,看着伤口以肉眼可视的速度缓慢愈合。
里德尔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莉莉安离开的方向,吐字清晰而缓慢:“看来雇用的人中有些不太会看眼色。要不要换掉?”
在这里做过工的人,如果要被“换掉”,具体是怎么个换法?阿芙拉对答案心知肚明。
她将话题从莉莉安身上引开了:“我也挺不会看眼色的,要不要也按你的标准换一下?”
里德尔反问:“你又知道我的‘标准’了?”
“你的标准就是没有标准,和心情一样阴晴不定。”阿芙拉顿了顿,终于还是问出那个她想窥探的问题,“里德尔,那些目睹过你人生中最不堪的时刻的人,你恨不恨他们?”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很清楚她真正想追问的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问题,除了她也没人敢问。
无论他有没有那样的过去,人们都会刻意忽略、遗忘,甚至主动为他篡改。他们默认被塑造出来的神是不应该有任何阴暗面的,如果任何一点阴暗被人窥探到,那么它们也不会被公之于众。
阴影被窥探到,是窥探之人犯的错。他们会同那些肮脏、黑暗、令人作呕的过去一起被焚烧、被销毁、被永远地在历史上抹去。
到时候,就算他要其他人说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未存在过,他们也会恭敬而确信地承认:是的,我伟大的主人,此人从未存在过,更别谈有人妄图染指您的过去。
里德尔还说,他从未刻意地恨过某个人。
阿芙拉起初觉得他对自己认知未免偏差过大,后来想想也有道理——毕竟他只是平等地将看不顺眼的人消抹掉罢了。在他分辨那究竟是不是恨意前,他们就都会轻易被挫骨扬灰,那么还有什么必要去纠结那些情绪?
“你在想什么?”里德尔反将问题抛给她。
“作答的人不要反问。”阿芙拉道。
他换了个问法:“那么,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说实话,阿芙拉也不知道。
是希望他亲口说出恨不得将她也挫骨扬灰吗?还是希望听到他承认她的一点点特殊性?
无论哪种答案,好像都不是她想要的。
“阿芙拉,你要知道,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你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个。”里德尔说道,“甚至他们也不是一定只有死亡一个结局可以选择,这取决于他们在未来可能产生的用处,以及他们能贡献给我的忠诚度。这部分关系,在处理起来已经足够花费时间,而你还排在很多人后面。”
——听上去她还应该庆幸似的,实际上谁排在哪个位置还不是他随心情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