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属下愿闻其详。”
“他李郴毕竟被贬去封地三年,失势之后,手里能用的人不多,朝堂论政,我们处在优势。”
“他跟他手底下那群人还不敢对我下死手,今夜这出闹剧,想来就是李郴的安排,他那个性子,兴许是想给我些教训罢了。”
“这笔账我当然要还,但不是在这个时候,”李景苦笑道,“南方多洪灾,这才初春,湘源又出变故,正逢多事之秋,我不想多生异端,误了国事,这才安排林轩那几个把事压下去。”
“殿下一片赤诚之心,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朝中那些邪佞歪道,只怕是不会懂得。”
话已至此,万庭栖心里洞明许多,她不再开口,只一味盯着李景那只伤手看。
“怎么?”李景低下头,看着她道。
“殿下,伤处还痛吗?”
万庭栖知道那口子浸得有些深。
李景有些愕然地睁大眼睛,这样的一副表情让他原本带着锐气的那张脸变得柔和许多。
沉默片刻,他道:“无碍。”
“万庭栖。”
“属下在。”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晚上要来你这儿吗?”
“属下……不知。”
于是李景俯下身来,勾起万庭栖的下巴,轻轻抬起来,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仔细地打量着她的眼。
“因为在裕王府里,我最信任你。”
因为靠得近的缘故,李景的呼吸很明显地敲打在她脸侧,有些热。
“我需要把今晚这件事压下去,不想惊动任何人,自然不能回府,但总要有个住处,你陪我一起瞒,是最合适的。”
“属下明白。”万庭栖的睫毛轻颤两下,露出一双清浅的眸子。
“所以,你要对我忠心,”李景捏住她下颌的手劲稍微加重了一些,处在一个能控制住她但又不令痛苦的程度,“这才是为臣之道。”
“你那天假意告病,去了北市,是想做什么?”
万庭栖的瞳孔骤然放大,呼吸一滞,这番反应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李景的眼中。
他发现了?!
发现多少?是知道她访了黑市,还是知道她要去暗探天禄阁?
暴露的危机险些冲昏万庭栖的头脑,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景黑漆漆的眼凝视着她,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万庭栖才能无比鲜明的察觉到这人身上散发的那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点亮了这屋内这半边黑暗的空间,也扫在万庭栖的额前,映照出一张无比苍白的脸。
“殿下,”心跳在她胸中砰然作响,前所未有的剧烈,“我那天的确去了北市,但并非假意告病。”
万庭栖猜测,李景只是了解到她的行踪,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对方应该不知。
在清楚事情原貌的情况下,直接处置她是第一优选,但李景没有,反而在这里屡屡试探,这说明他知道的并不完全。
也许她可以赌一把。
“哦?”李景泄去一丝力道。
“殿下,”万庭栖抿紧嘴唇,声音里掺杂了些许恳求的意味,“请容我向您解释。”
李景把手松开,她这才出了一口完整的气,强撑着没有跌坐在地。
万庭栖默默站起来,兀自脱去了上衣,袒露出肩膀处的一小块皮肤,那是一片狰狞可怖的瘢痕,看上去像是大火所灼伤出的痕迹,相当丑陋。
她还是第一次将这些东西给别人看。
“殿下,我幼时家里遭了大火,爹娘去世,我虽侥幸活下来,但也落下一身的疤,”万庭栖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每逢春夏,这些痕迹往往疼痛难忍,求医问药,却从没有结果。”
家中大火是真的,瘢痕的阵痛也是真的。
真正瞒天过海的谎言,往往就是事实,区别在于怎么阐述,仅此而已。
“属下近来听说,北市有位医师擅长此症,可他出访那日我却没有空闲,这才起了欺瞒的心思,殿下,我……”
“好了,”李景皱起眉头,拿起掉落在地的外衣,替万庭栖披上,“春日尚不温暖,小心着凉。”
“错怪你了。”
万庭栖低着头,没再言语。
“略作修整,等到寅时,夜半时分,少有人息,我们那时再回府。”
“属下明白。”
夜已尽了半成,月光如皎,盈过寂静的镐京城,悄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