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
要乱说。”那摊主被他搞糊涂了,看他们举止暧昧,倒也不像毫无瓜葛,心道这郎君一看就非富即贵,别是瞒着正头娘子在外养的野花。于是眼珠子转了两转,赶紧换套说辞:“嗳呦,郎君这样的大主顾,哪里在乎这点银钱,快给小美人买支钗戴,来年金屋藏娇,保准郎君两边儿都乐得逍遥。”
晋陵给他气得一张俏脸煞白,抬脚就往前走。谢混从摊上随手取了支碧玉钗,抛下几两碎银就追了过去。晋陵也不理他,兀自往前走着,谢混拉住她胳膊道:“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晋陵撩开帷帽上的白纱,漫不经心地道:“我是郎君什么人,养的外室还是纳的小妾?”谢混眯起狭长的秀眼,翘起菱唇道:“许你刚才挖苦我,就不许我调侃你么?一报还一报,咱们也算扯平了。”
晋陵气极反笑:“这么说,郎君睚眦必报,还是君子所为?”谢混将手中的碧玉钗插到她发髻间,偏头看了看,似笑非笑道:“宝钗赠美人,权当是我给娘子赔礼了。”说罢扶着她的腰往前走。
在大市上逛了半个时辰,已经接近申时,天色渐暗。谢混想起两人在宴席上都没吃什么东西,碰巧见前面有家吃食铺子,外头悬着酒幌,便拖着晋陵的手过去。甫一进店,就闻到股扑鼻的浓香。掌柜正抱着几屉蒸笼,从楼上下来,看见他们咧嘴就笑:“两位里边请,想吃点什么?”
谢混拣了张靠窗的几案,两人坐下,回头看那墙上挂的木牌,点了份糯米汤团、扁米粽子和几种杂肴。等菜上齐,晋陵看着案上厚厚一层油腻的污脂,不禁皱起秀眉。
谢混抽出两副竹筷,递给她一副:“别看这铺子脏,宫里的御厨也未必有他们手艺好,难得出来一趟,夫人尝尝这‘鱁鮧’。”说着从盘中搛起片肥美的白肉,放到她碗里。晋陵看那肉晶莹剔透,还裹着层蜜汁,只好咬了一小口,顿觉入口即化,鲜美无比,不禁奇道:“这是什么肉,竟这样鲜嫩?”
谢混也不紧不慢地搛了一片,道:“这‘鱁鮧’说白了就是河豚,只是做法新奇些,将石首鱼、海鲨、鲻鱼的肠肚制成酱,用银钵盛蜜腌渍,选上好的二月河豚,切成鱼脍,吃时将蜜酱涂在鱼脍上就行了。”
晋陵摇摇头,不由叹道:“我在宫里这些年,从没听过这种吃法,真是孤陋寡闻了。”谢混又剥了个扁米粽子,笑着递给她:“你们女子都爱吃甜食,尝尝有何不同?”
晋陵依言咬了一口,只觉那黍米上粘着糖霜,还带着菰芦叶的清香,细嚼起来,齿间却有些甘涩,便问道:“这粽子虽甜,为何后味有点苦?”谢混伸手拈掉她唇边的一粒米,动作极为优雅闲适,解释道:“因为黍米里掺了干姜、陈皮、安石榴和鸡舌香,这几味都是药材,吃了健脾生津,还能驱寒气。”
晋陵无奈笑了笑,白他一眼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谢混凑近了几分,盯着她道:“夫人还是笑起来好看。”他皎洁无暇的面孔贴得极近,呼吸相闻,鼻息吹到脸上,微微有些发痒。晋陵霍然想起周围都是食客,慌忙将帽沿的白纱放下,就见店主夫妇躲在柜台后咬着耳朵,不知掌柜嘀咕了句什么,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眼风不时往这边瞟。她这一笑,旁边的食客也跟着笑起来。
晋陵不由面上发窘,站起身道:“不吃了。”谢混见她要走,就随手搁下几缗钱,也跟了出去。两人走出食铺,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举目望去,街上的灯笼依次点燃,发出光怪陆离的色彩,炫人眼目。
灯火辉映下,到处是喧嚣的人群。流金碎玉,千般繁华,真是旖旎如梦。晋陵站在这一片灿烂当中,觉得自己跌进了万丈红尘,人生头一次,感受到真实的人间烟火。
货郎挑着架子走到她面前,笑着道:“姑娘,买一只荷灯吧。”
她从架上随意取了一只,那灯用金箔和绢纱裁成荷花的形状,做的十分精巧,中间的莲蓬是蜡芯,火微微燃着,发出昏黄的暖光。
晋陵摸了摸袖子,发现忘了拿钱袋,转头去看谢混,发现他正翻看灯笼上的字。火光照耀出他侧脸的轮廓,丰秀峻削,挺鼻薄唇,无端显出一股冰雪般的清冷。
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当真是,极好看的。
在这一霎之间,心中起了异样的感觉。
“郎君也买只灯吧!”货郎笑着说,“两个正好凑一对。”
谢混从袖中摸出钱给他,也挑了只荷灯,这才拉着晋陵往河边走。从大市出来,走不了几步路,就是长干里。这里地势高峻,原是春秋时范蠡所筑的越城,南郭群山环抱,一脉淮河水夹岸而过,曲折流入大江。
夜晚的淮水汨汨流动,不少人围在河边放灯。他们找了个静僻的地方,正准备放进水里,晋陵低头发现什么,笑着说:“你看,这灯上有字。”
就见绢面上,镌着几行小字。一只上写着“君安游兮西入秦,愿为影兮随君身。”另一只上写着“君在阴兮影不见,君依光兮妾所愿。”
谢混照着念了一遍,笑道:“是傅玄的《车遥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