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轨九州
陈辞从下山后便要骑马赶回浮玉山。
时间紧迫,无时间再回王府一趟了。
师兄亦鹤先他几天也已返回宗门。
浮玉山险峻挺拔,陡壁悬崖,行至山巅,便有云海相伴,苦极冷极,又多毒虫,山中多悬崖峭壁,且上山之路崎岖不易,又无山道,只一条云梯而已。
因此世人鲜少入浮玉山。
上阳宗就在那里。
陈辞师从宗主玄灵子逯昀之,是上阳宗最小的弟子。
自二十年前他上山后,宗门便不再收徒。全宗以求避世。
陈辞在上阳宗生活了二十年,每年三月下山,四月回山门,师父让他回家去,陪伴父母。
上阳宗是道宗,陈辞自幼便修剑道,他十岁生辰时,师兄亦鹤送他一把弯弓,自此,他便爱上了弓箭。因此剑弓双修。
师父逯昀之鹤发童颜,能卜世间之事,参天下大势,奇门遁甲,无所不精。更何妄人之命格,更是不在话下。上阳宗弟子各个身怀绝技,因此被时人称之为天下第一宗。
但宗门隐蔽,为求自保,上阳宗避世而居,不见世人,宗门自给自足,足够清苦。浮玉山的天梯只有宗门之人才能寻到。四周皆被阵法相护。
宗门子弟下山后,其师父便会与其断了恩义,既算学成出山,也算驱逐师门。
凡入世者,皆不可提及自己上阳宗弟子的身份。
因此,天下诸国,从来礼让三分。宗门以外三十里,军队不入之。诸侯不伐之。
二十年前,宗主亲自将陈辞抱回了宗门。从那时起,上阳宗无一人再离宗门,也再未有世人进入浮玉山。
陈辞幼时得知此时,颇有些自责,自觉因自己之故,害了师兄们不能入世。
却遭到了师兄们的嗤笑,都道:“下山有何好?多是红尘中事,不胜烦扰。诸君皆是自愿守宗门,断烦恼。”
陈辞自责之心稍减,后来大师兄随他下山,时常向他抱怨,说这红尘中事果真烦恼,不如上阳宗清净。他才真正明白,原来师兄,师叔们没有安慰他,都是真的。
但上阳宗隐世二十年,此前下山的弟子不知在各国政坛爬至何处。时至今日,几乎没人再主动提起上阳宗来。
只有盛京,提起南仪王世子来,才会想起那个天下第一宗。
世人皆知,南仪王府的世子是上阳宗弟子,因此为避祸,师父再不允许宗门师兄们下山入世。
以求自保与安稳。
陈辞降生之时,南仪王大喜,那天,逯昀之下山直取王府,言与这小世子今生有缘,要带陈辞回宗门。
这是逯昀之第一次入世,他言明,若是世子不入宗门,恐怕天不假年,活不过二十岁,南仪王与王妃虽有不舍幼子,但想到上阳宗占卜极灵验。实在不敢拿儿子做赌。
夫妻二人哭着看着逯昀之将儿子抱走。
欣慰的是自六岁后,每年都会送陈辞回王府过上一月,以享天伦之乐。
陈辞虽没于家人相处过多少日子,但天地秩序,人伦纲常他是铭记于心。
因此孝顺父母,忠君爱国便成了他的本能。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父母之恩,永生难报。
归来报明主,恢复旧神州,国民养之,无以为报。
三月前,陈辞满二十岁,师父让他下山。
他虽不舍,却也知道山下的父母在哀哀等待,他是南仪王独子。王府在等他归来。肩上的责任,他一日也不敢忘怀。
陈辞拜别师父,等着师父驱逐他出师门,让他不要再回来。
可师父只是抚弄着鹤白的胡须道:“路途艰险,让你大师兄陪你去罢。”
他拍一拍陈辞的肩,笑道:“可别忘了宗门的路。”
陈辞哪里还能不懂,这是还认他是宗门弟子的意思,慌忙拜谢师父。
逯昀之摆摆手,让他赶紧去收拾行李,不日便要下山。
陈辞起身,行礼道:“是,师父。”
那玄灵子见他出门,才叹气皱眉。心道自己这可怜徒儿,真是个短命之相啊。明明出身高门,冰壶玉尺,又有一颗赤子之心。却命格中有三难实在是难以躲开。
如今他已在上阳宗度过二十载春秋,命中死劫已过,唯有这情劫与生劫,得靠他自己去参透了。自己也垂垂老矣,受尽了天道惩罚。如今也该放他回去,他的归途本也不在这浮玉山。
逯昀之哀叹一声,陈辞是他的小徒弟,也是他最后一个关门弟子了。他叹息:劫数啊劫数……
陈辞虽在浮玉山过来二十年,与世人隔绝,但诗书,骑射,剑道,礼仪无一处落下。皆随宗门师叔,师兄们修行。
他修剑道,却也是个真君子。
陈辞随师兄亦鹤下山回王府,一路上见到饿殍遍野,赤野千里。便眉头紧皱,一直赶到盛京,心中郁气都未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