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高台
已过子时,雪虽已经停了,但路面上还是铺着一条条未消散的白色小径,人呼出的气也能清楚地变成一团团白雾,嘉陵呵着手,和鸢凝并肩在寂静无人的宫道上,缓缓朝着最高的宫墙走去。
每路过一座宫殿,嘉陵就会仔细地和鸢凝解释,这是什么地方,平时一般都会有谁在,元帝将朝政转交给她的时候,自己做了哪些改动,一桩桩一件件,说得事无巨细,像是早就在腹中打好草稿一般。
鸢凝在一旁默默听着,虽然一字未说,但从他鲜少露出的认真表情来看,怕是已经把嘉陵的话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
好不容易讲完了东边那一大片,嘉陵只觉身子越来越沉,脑子越来越困倦不听使唤,便伸出手指,远远指着还未去的地方道:“那边,基本就是一些与政务不太相关,一般来说是女眷和……”
鸢凝忽然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将嘉陵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捂在自己掌心。
她愣了一瞬,猛地将手抽回:“我不冷,你看。”
说完掌心燃起一团光亮,她留一半在自己身侧,又分出一半给他。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座高台之上,嘉陵一挥长袖,一道青色火焰在石阶上一扫而过,将那冰凉的石头瞬间变成温暖的坐垫,拉着鸢凝坐了上去。
鸢凝坐下之后,呆呆望着眼前的景色,大片的宫殿和远处的帝都皆沉睡在脚下,宫中蜿蜒的灯烛之火宛如一根根系着回忆的长丝。
在鸢凝还年幼时,嘉陵也常常带他来到这人迹罕至的高台之上,坐在这块当时还是崭新的石阶上,有时候给他带的是民间的糖葫芦、拉糖人儿,有时候给他送一件精致的夹袄,嘱咐他添在单薄的外袍里,或是元玎绫那儿根本就没穿过的夏衫,让他赶紧把身上的老厚粗布给换掉……
两人肩并肩坐着,仿佛沉浸在各自的回忆里,无人开口。
忽然嘉陵的声音最先打破寂静:“鸢凝,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有没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作为回报?”
鸢凝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愿意做这些呢?南陵卫那些长老我最是清楚,为了大公主,这些年你在南陵卫的日子怕是很不好过吧?还有,你爹既已不在了,没了师傅,要练成‘雨落如霰’,想必更是难上加难,你……”
“我景仰殿下,已经很久很久了。”鸢凝还是头一次,打断了大公主的话。
“或许殿下并不知道,在我幼年时,殿下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殿下说的每一句话,教我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从未忘记。”
也许是头一次听鸢凝主动说这么多话,嘉陵凝神屏息,仔细聆听。
“殿下当年,做了许多艰难的选择,也许别人不知道,但折鸢比任何人都清楚。”
“折鸢永远,比任何人,都离殿下更近。”
“折鸢也愿意、义无反顾在殿下身侧,永远。”
“……”
“殿下?”
见久久无人应答,鸢凝疑惑地抬眼看向她。
嘉陵衣袖飞快地掠过眼角,破涕为笑:“小小年纪,胡说什么。”
鸢凝面色是少见的执拗:“我不小了,我也不曾胡说,我……”
“快看!”
嘉陵忽然对着某处惊呼,鸢凝循声望去,只见立着数座朝远慰灵碑的地方,不知何时发出一道道有如极光般的微弱光线,那些斑斓的光线下,刻在一座座石碑上的壁画被放大,在半空中呈现出一副副栩栩如生的画面,看得嘉陵和鸢凝二人目不暇接。
“这是……神碑显灵?”
嘉陵摇摇头,又点点头:“民间都说是显灵,可我觉得,这应该是在当初立碑时,做出这些壁画的人事先将自己的法力也一并封进了画里,所以才会偶尔出现,壁画像活了一般腾于空中的景象吧。”
她也不确信自己的猜测究竟对不对,毕竟这些年代久远的石碑,在朝远立国时便已经存在,而最可能知道这些石碑真相的元祈,如今又整日卧床不起,终日昏睡。
“这些壁画的内容,你都看过吗?”
“几乎都看过,大概一年之中,会有个三四次,像如今这般画自己活过来的样子。不过有时恰好我不在宫中,便也无从得知,它是不是也会放一些我没见过的东西。”
鸢凝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一幅幅景象,有刻画九尾天狼的,只不过比之嘉陵召唤的,似乎画里的这只身形更为孔武有力;有描绘一座天上仙境的,壁画雕刻了仙境的一年四季和黎民百姓,虽然衣着打扮与朝远子民不大相同,但那里的人脸上却好像从来也不会出现忧伤和恐惧。
画里也出现了一位陌生的女子,这女子五官竟与嘉陵有几分相似,她身穿一件样式奇特的银白色战甲,有如身披清晖银月,手持一柄巨大的战刀,那战刀通体雪白,刀刃晶莹剔透,只见她奋力举起战刀,怒吼在喉,双眼喷出滔天的烈焰,一刀狠狠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