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随便给人承诺
人的情感若能单纯地划分为简单的爱恨就好了。太宰治抱住我时,我闭上眼,没有哭,只是感觉自己在缓缓沉入深海,氧气一点点被剥夺,近乎窒息。
我想我应该痛下狠心杀了他。
在他把木仓交给我后我就开始幻想,只要扣动扳机,他的鲜血就会像玫瑰花瓣那样涌出来,连带着我所有对他的复杂情感,它们会染红他身上穿的白衬衫,而万物皆有消失的那一刻,玫瑰花会枯萎,他也会枯萎,我的所有感情也不例外。
但幻想总归是幻想。真将木仓口抵上他的额头的时候我却是在颤抖,分不清原先被他折断的无名指在隐隐作痛,还是因澎湃的心绪而感到茫然。这件事会这么简单就结束吗?
我想起他对我笑着,眼里全然没有对死亡的畏惧,仿佛是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姐姐,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如果由你来给予我死亡,也是件幸福的事吧。”
可是,这对我而言又是件幸福的事吗?
因我久久未动,太宰治已经睁开眼睛,那片凝固的鸢色被蒙上一层阴影。安静地看着我时总叫我生出一种喘不过气的沉重感。
“姐姐是要放弃这次机会吗?”他问,语气中稍有惋惜之意,“说不定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我还是没有动。
我一直觉得太宰治像猫一样,叫人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在最开始我偷偷打开锁的事被他知晓后,他只是在凝视我片刻后蹲下身去亲吻我的手指,嘴唇接触到那片肌肤是蜻蜓点水的陌生感觉,而后他却是毫不留情地将我的无名指折断,又亲热地与我头抵头。话语又甜蜜又危险。
“姐姐。再有下次的话,就不会只是手指了。或许是双脚,又或是双手……就算我舍不得伤害你,你做错了事,我也是会做出令你痛苦的事的……不伴随着痛楚的教训是没有意义的。”
话语落下的同时,我抬起眼咬住唇看他。清瘦的少年双瞳暗沉,里面的悲哀几乎要溢出来,但他之前的动作却也是干脆利落的。
真矛盾。
我把手木仓扔开了。
这并不是手下留情,我对自己解释。我不会杀人,即使对象是太宰治。先不提他死去后我究竟能不能获得自由的问题,若他真在我手上终结,我恐怕终身都会记住有这么一个人在我身上留下浓重的一笔,成了贯穿我这一生的一道伤痕。纵使开启了新的生活,这个幽灵都会纠缠着我,让我在过往脱不出身,最终在泥潭腐烂。
太可怕了。我才不会这样干。
于是太宰治看着被扔到一旁的木仓,我们离得很近,他移回视线,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
“姐姐,你总这么心软。”
他伸手抱住了我,这个人太过瘦了,温热的肌肤下好像就只剩嶙峋的骨。抱住我的力道也渐渐由轻转重。
“……可当初为什么你不会对我心软一下呢?”
大概是习惯了我的沉默,他继续自言自语。
“真可怕,你就这么放跑了自由的机会,你要被我囚禁一生了。”
我实在不想提起以前的事,过去就只能是过去,后悔怀念是无用的行为。但总是有人即使听再多道理也过不好这一生,我大概也会被划分于那一类。不过就算回到过去,如果找不到其他解决方案,我还是会把原先的决定贯彻到底吧。
我还是会选择放弃太宰治。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在面对那个人时,剩下的人的地位都要被放在那人之后。而我最重要最偏爱的那一个人不是太宰治,他是第二位。
所以当我面前摆上那道夺命的单选题时,我选择了放弃他。这真是道残酷的选项,在对他说出那句“我不要你”时我只这么觉得。
我们只会是孽缘。我真心实意地喜欢他是真的,想要永远陪他长大也是真的,给他的承诺被我一个个打破是真的,抛弃他也是真的。
不过后来我在这漆黑的房间,感受锁链的冰冷,再回想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还是觉得那道选择题到底没有正确答案。我错得一塌糊涂。
我选择的那个人也没有活下去,他对我的答案耿耿于怀,老人家临走前迟迟不肯闭上眼睛,只是望着紧闭的门,期望着我们三人能在最后团聚。什么都没发生,这件事会成为他永远的遗憾,也会成为我身上永远不能愈合的一道伤口。
太宰治是在我一无所有浑浑噩噩很久终于想振作起来时找来的。我接通电话后少年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清晰得像是一场梦。
“姐姐,把从我那偷走的东西还给我吧。”
说完他忽而又沉默了。
“不,姐姐,那东西也应该还不回来了。”他又轻轻念起那个称呼,话语其中的意义叫我捉摸不透,“但罪犯总是要接受惩罚的,你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就开始新生活,那样对我太不公平了。”
我刚想开口,电话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