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许

千珏银玉，万树狂花

没有明月的年初，月华执意要往人间，于是碎成了满空寒雪，突如其来又纷纷扬扬

小轩窗前，松花灯照，半截藕臂探出檐角，于烛火摇晃间，她将飘摇落地的白雪拦在掌心

松散如它，傲娇又别扭，在感受到暖意后才逃成湿渍，顺着她的指尖滑落

“蔺逢……”

“下雪啦”

柳映儿笑弯眉眼，喃喃自语

“你在做什么呀？”

雪前藏起来种在花盆里的小花，瓣儿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快要紧不住寒了

柳映儿看它挣扎艰难，于是抬手取了窗棂下的支杆

正要把窗放下

雪地里，似有足音“簌簌”做响，寻声望去，那人披深色大氅，正执伞而来

见她看来，亦停驻脚步，将伞檐抬高与她相视而笑

“娆娆，新春快乐”

柳映儿匆忙关了窗，随意披上的葱青色斗篷险险拂过迎春花瓣，倏忽间卷起极淡花香

蔺逢已经等在檐下，甫一开门，两人就撞了满怀

“慢一点”

蔺逢温声将她扶稳，又将伞递给柳映儿

柳映儿接伞时顺势抬头

蔺逢安静垂首，神情认真，将她斗篷上散乱的绳结重新系好，又护住她的发髻为她整理兜帽

做完一切，修长的指节避开她的手重新握住伞骨，将伞取了回去，向她这边偏移

油纸伞上落满了雪，想来是他一路走来，绕了不少弯路

为了避开家中冗事，也为了避人耳目

“初七了，算什么新年”

少女的心思总是很难猜，但蔺逢猜到了，她想说的应该是

“我等你好久啦，你怎么才来呀”

不算大的伞，即使面对面站着，也只能将他们勉强纳下

“我再拿把伞吧”

不然，他的后背就要湿透了

她想叫他进屋，可这是不能被允许的

柳映儿垂眸掩饰失落

甫要转身，就被人拉住手腕

但那人很快松了手

似看出她的失落，伸手轻轻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但也很快松开

“不许乱想”

“要是我来，反倒让你不开心，那我便走了”

柳映儿听了这话，却半点不见慌张

他哪里会真的走

想着，心下泛甜，不好的情绪顷刻就散了

蔺逢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墙头，素日人人眼中端正克己蔺家公子，眨眼间，竟颇有几分狡黠

“娆娆”

“想出去吗？”

两人视线交错，他的倒影在她眸中颤动出涟漪

怕她不相信，蔺逢又补充

“真的，童叟无欺”

…………

青石巷口，多是宅院，少有行人

他们不敢往人多处走，蔺逢有自己的顾虑，怕鱼龙混杂处歹人出没伤了姑娘，怕被有心人看见污了姑娘的清白

世事难料，纵使如今他有武力傍身，可他不愿用她的安全做赌

既然他们两情相悦，但未有三书六聘，他不想叫人发现他们的情谊，以免把她推至积毁销骨之地

他的娆娆是个聪慧的姑娘，这些她都明白

所以她不吵也不闹，乖巧呆在他身侧，只会悄悄将羡艳目光落于巷外，看街上能肆无忌惮走着的群人，看酒楼旗幡间张扬的彩绸与雕灯

纵使逢年过节，街上也极少有女眷外出，即使有，也要用面纱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民风如此，向来如此

“………”

蔺逢闭眼，兀自停下脚步

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他不喜欢

有时候，他真的希望柳映儿不要长大

想她像小时候那般，缠着他来见她，缠着他要这要那，会撒娇，会生气，但也很容易哄好

只要她开口，见不得她失落的他，一定会乖乖就范

蔺逢，你真是……

在柳映儿惊讶的目光中，蔺逢拉着她走进十里长街

情字当头，还要什么理智

既然迈出这一步，那就是决定好了

即使竭尽全力也要护她周全，众口铄金那便给她一个交代

手腕上的力度强势，但也没到完全挣不来的程度，柳映儿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迎着街上行人异样的目光，柳映儿缩在蔺逢身侧，小心拽了拽他的衣袖

“蔺逢，我没有带面纱”

撑伞的人脚步缓了一瞬，俯身与柳映儿耳语几句，很快就又回归正常，目无侧视，步中姿态还是那个钟鸣世家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