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局
高楷肿了大半边脸,清洗过之后,脸上的指痕犹在。听见官家问,心里不禁叫苦:陛下到底是偏心自家人,百里无咎当殿挥拳,不过脊杖四十,到了我这里,就是庭前杖毙,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今日若是扳不倒他们,我的命也要交待在这里!
高楷所呈第一样物证,是一些书信和些绣件,尽是男子的香囊、手帕等物。绣件倒是好答,未出阁前,家中的绣件十之八九出自秋若华之手,秋若兰要讨情夫欢心,又要拿得出手,就让她代劳。
当时秋若华并不知道她和韩勇的事,私下怀疑过长姐或许是要送人,因自己身份低微不想惹麻烦,故此并未追问过。
而书信,与她的字迹比对几乎可以乱真,不过这世上也不是没有高手可以仿冒,尤其是皇城司人才济济。
既然对方要泼她脏水,还是在官家面前告状,必定会把物证做得像模像样不能轻易被拆穿。
接下来高楷提到的是人证,“秋若华身边曾有一名丫环名唤珍儿,秋若华和韩勇私通她看在眼里,因她知道太多,后来被少将军借故打了二十板子发落出去,此事有李家家仆、女使皆可证明。逆贼韩勇让臣问秋若华,后背肩胛处的红痣可还在?如有必要,他可以与秋若华当堂对峙!”
秋若华怆然暗惊,目光立刻看向王氏和秋若兰,心中明了,必定是她们出卖她,高楷才能说出这些话。
高楷越说声音越高,“陛下!臣多番查证,终于厘清始末,秋若华确与韩勇有染,并从韩勇口中获知许多关于谋逆的消息,后来她嫁入韩家无望,又不肯低头为妾,重蹈生母旧路,便说服长姐秋若兰替她遮掩,妄冒混入李家。天意作弄,李家当时的新郎子也非司勋郎本人,而是百里无咎假冒,秋若华多半是窥破其伪装,知道到他的来意,才将韩家杀头的秘密说给他。”
高楷瞥向百里无咎,提防他再次动粗,道:“秋家二女在襄阳生活了四年,偶尔还会参加城中宴饮,必然会有人认识她们,且知晓身份。听闻百里无咎还携秋若华回门,在秋家的回门宴上大出风头。可笑秋若华的伪装并不高明,甚至漏洞百出!稍加留心便可识破,直到方才,他还是一幅被蒙在鼓里的模样。臣不禁要怀疑,素来精明能干的少将军,小河沟里翻了船?还是二人早有勾结,故作不知?”
高楷的目光又转身柳溪亭,“更可笑是,阅人无数,办案卓著的柳指挥,在明知有人指认秋氏与韩勇私通的状况下,竟然不追查下去,反而含糊了结,此事必有蹊跷!请陛下圣裁!”
高楷的话越说越明,便是傻子也听懂了,他对着秋若华指控了半天,又是妄冒为婚,又是与韩勇有染,最终目的是冲着百里无咎和柳溪亭去的——这两个人包庇与韩勇有私情的秋若华,或许还和她不清不楚。
秋若华不知道他们之间什么仇、什么怨,可是这样的恶名,她担不起!高楷带着王氏和秋若兰指认她,必要时,连韩勇也能与她对峙——这些人早就串通一气,要置他们于死地。
官家问她,可要辩驳?
第一次,感到有冤无处诉的仿徨,人家做好了证据,不容她辩驳,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自证呢?
思来想去,或许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验身自证清白。对于本朝女子,如此做法是奇耻大辱,慢说嫁人,活着都要受人指指点点,若非到了绝路,断然不会为之。
秋若华咬咬嘴唇,拜伏于地,“臣妾百口莫辩,臣妾虽已出阁,却从未与人圆房,高官人指认臣妾与韩勇有私情,臣妾愿自请验身以证清白!”
她伏在地上,并未看到其他人的脸色,王氏和秋若兰有些慌张,惊讶于她的言论,但高楷依旧从容,唇边眼底甚至露出一抹阴鸷冷笑。
百里无咎垂着头,眼睛往旁边侧了侧,眼角余光落在她身上,心底微微暗叹:可真是个傻姑娘,高楷敢跑到官家面前告状,怎么可能没有万全的准备?真以为验身,就一定有真相?
不过此事背后牵涉的势力,也非他们所能想象。
百里无咎主动奏道:“陛下,臣还有一个人证,影卫长史徐瑛。臣去襄州时,差遣单名上并未拟她的名字,是臣到襄州之后,她受婕妤娘子之命,护送长平县主而去。因她是女吏,臣不方便常伴秋娘子左右时,便由她充当女使。”
“天熙三十七年五月初一,是民间请天师符的日子,徐长史陪秋娘子去天师观查探时,躲在暗处凑巧遇看到了韩勇,还有和她私会的小娘子。”百里无咎道,“陛下传唤,一问即知。”
百里无咎的说辞让高楷露出一丝诧异——徐瑛见过此事,除了秋若华和百里无咎,再无其他人知晓。
不过片刻功夫,徐瑛便进了垂拱殿,如实陈述当日在天师观的行动和见闻。
官家问道:“徐长史可还记得那女子长相?不妨看一看,那女子可在殿中?”
徐瑛闻言,目光在殿中环顾,最后落在秋若兰脸上,心中顿时明了,朝她一指,“正是此女!臣不会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