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光峥
从建章宫出来后,奚云胡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瞧见候在殿外的大臣中,有一道格外熟悉的身影。
或许是因为方才涌上心头的往事,她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那人看起来已近不惑之年,身形略有些消瘦,但他的背脊如寒松般板正、四肢如新竹般颀长,不显分毫病弱之态。
象征着一品的绯色官袍,将他周身气质衬得格外斐然。
惯是含笑的眉眼,配上略有些下垂的嘴角,明明是两种相反的元素,却因为笔挺带钩的鼻梁过渡,加上那双鲜少出现波澜的瞳眸,居然将那几分怪异的不协调感,转换为不染世俗的“超脱”。
这份超脱,也并非高高在上的不怒自威,而是精通世故的睥睨众生。
总之,如果按照世俗意义去定义魏光峥,那么他就是一位极有人格魅力,值得让人去细细欣赏的长者。
许是方才忆起往事的缘故,不想多事的奚云胡犹豫了一瞬,还是回身走到了魏光峥的面前。
“魏相安。”奚云胡姿态谦卑地行了一个平礼,并阻止魏光峥俯身行跪礼的举动,她撇了一眼大臣们发丝疏密各异的后脑勺,压低声音道:“本宫知晓大人一心为国,是位刚正、清白的君子,可有时执念太过,往往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世界万物皆有命数,亦非凡人所能左右,若命之一字可被轻易改变,那它还能称作命吗?”
“娘娘这是何意?”魏光峥眯起了眼睛,像是思索奚云胡的用意。
奚云胡却答非所问:“还望大人莫强求,凡事无愧于心便足矣。”
言尽于此,解释无用。
奚云胡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大臣们起身时摩擦布料的声音,混入其中的还有魏光峥的答复:“若大道可成,逆天而行亦不悔矣。”
奚云胡脚步顿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回头看去,只是抬手轻拍了下唇,压下呼之欲出的哈欠,而后摆手示意一直在身侧念叨着“要与大臣避嫌”的赤荳附耳过来,郑重地说:“今日宵夜,本宫想吃咸口的!”
她知道魏光峥终有一日会懂。
若说糖敦是她在世间,唯一牵挂、在意的人,那么魏光峥就是让此刻的她,依旧会感受到怜悯情绪的存在。
托狗皇帝的福,她与魏光峥在五十六世曾有过深交,那一世的狗皇帝破天荒地待她很好,不仅没有做出任何欺辱她的事情,还给予了她本应该有的尊重,甚至还让她住进建章宫,每日帮他批阅大臣们上奏的折子。
魏光峥则是被狗皇帝安排来教导她的人,她早在入宫之前就曾听闻他的贤名,知晓他出身寒门,以自身政绩官拜宰相,一身忠骨刚折不弯,心中只有江山二字,是天下人人都称赞的如竹君子。
魏光峥也对得起世人的赞誉,在她曾经历的每一世,无论狗皇帝有多么不堪,他都以一腔孤勇,竭力维护着支离破碎的河山,是连叛军都不忍杀害,试图将其软禁收用。
后宫与前朝从来就是两个世界,她大半的时间还是在冷宫度过,她之前所有对他的了解,都是通过宫人的只言片语才知晓,连他每一世的结局都无从知晓。
她原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会觉得狗皇帝在助长“后宫乱政”的气焰,就像是朝中其他的大人一样,谁知他却答应了下来。
于是她又想,或许他只是想借教导她之名,借机劝说狗皇帝走上正轨,她不过再次被当成一件工具罢了。
然而她慢慢地发现,魏光峥居然真的在悉心教导她,从简到难、事无巨细地教授她为帝之道,于是她鼓起勇气问魏光峥,问他为何愿意教导她一介女子。
“若娘娘能让江河无恙、百姓安稳,女子为帝又如何?”他反问道。
这个答案让她始料未及,她慌忙将手指虚按于唇上,示意他慎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魏相切勿再说。”
话虽如此,这句话还是如魔咒般扎进了她心里,本就觉得这是一次契机的她,更加认真地对待每一本奏折。
虽然她没有任何实际权利,狗皇帝只是把她当成批阅奏折的工具,而她几乎没日没夜地伏案学习、忙碌,没有任何闲暇时间,但她依旧甘之如饴。
这是她离摆脱重生魔咒、达成国泰安民夙愿最近的时刻,可终究只是痴愿了……
那一世狗皇帝居然馋她的身子,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从狗皇帝开始给她安排男宠时,奚云胡就已经感受到不对劲,却自认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以为那一世的狗皇帝只是偏爱绿色戏码,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狗皇帝不仅天天给她安排男宠侍寝,还给那些男宠赐了好孕丸。
顾名思义,就是那种谁吃谁怀孕,超越了性别限制的稀世灵药。
于是奚云胡很快拥有了许多子嗣,他们字面意义上的生父也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都和狗皇帝没有任何关系。
当她看见孩子们围绕着狗皇帝,牙牙学语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