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余生

我总是习惯在东方那抹鱼肚白出现之前就早早起床的，一个人静静地待在二楼的阳台上发呆，痴痴地望着远方的市区，偶尔会去拨弄残留在花盆里盛开的花朵花瓣上的露珠，那是仅仅属于清晨的气息。

娇艳的花儿开得格外茂盛，花瓣枝叶间透露着浓郁的生命活力，恰好与我的老态龙钟形成鲜明的对比。我轻轻地揉着被皱纹布满的手背，眯着眼睛感受着这样做所带来的微微刺痛。我承认我老了，但我很享受我的余生，因为我的前半生充满了遗憾。

我怀里捧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钥匙大概遗落在某个抽屉的角落，我没有去找它，只是轻轻地敲着铁盒的盖子，发出一些奇妙的响声。铁盒里面装满了这些年来的信件，各式各样的邮票被我从信上撕下贴在了铁盒的表面。我怀念以前的写信的日子，只是如今的时代，恐怕只有我这种老顽固还在坚持手写信。

眯着眼睛的我慢慢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她很可爱也很年轻，五官却有些模糊，我想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可在看见自己如同枯枝一般的手后黯然放下。我看着她，她的脸上永远是最纯真的笑容，这种笑容是十分干净的，没有掺杂任何的杂质。我好像爱上了这个笑容，或者说在几十年前的时候就爱上了这个笑容，爱上这个笑容的主人。

突然，那个面孔慢慢消失，化作尘埃散去，我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空气。我没有勇气去追求她，更没有勇气去追求爱，默默地在呼唤中等她离开，甚至连挽留我都做不到。我做不到，这样看来，我确实是一个很失败的人。

我缓缓睁开双眼，周围依旧是熟悉的布置，没有女孩，没有尘埃。我习惯性地喊了一声灰原的名字，顿了顿才想起来，那个和我一样年迈的老伙计，早在几十年前的某个春天，就离我而去了。我曾经有很多的朋友，我们彼此相拥。可是人总是不懂得珍惜，当一份份真挚的友情从我的生活中淡去，我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而现在，我依旧孤苦伶仃。我爱的人，我的孩子，甚至过去数十载的老友都接连离开了我的身边，我深刻地体会到了百年孤独的含义。

我的前半生总结：鳏，寡，孤，独。

而我只希望我的余生不像从前那般束手无策，连最简单的事情都要被我的胆怯所左右。余生很长，对我却很短。我花了一辈子去为人们解答，却将自己的答案隐藏起来，反复去逃避那些问题，想着得过且过，却误了一生。

我站得有些累了，轻轻地坐到身旁的藤椅上，慢慢地把眼睛闭上，感受着生命从我的指尖一点一点流逝，无视了楼下的邻居呼喊，也屏蔽了门铃的响闹，似乎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消失，脑海中的画面像播放电影将我的一生回顾一遍，最终停留在那张我深爱过的面孔……

（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