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雀(下)
符婉儿柔声劝慰:“外头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们只愿意看见自己想看见的,惯会捕风捉影夸大事实,哪管你读书辛不辛苦,自个儿泄愤才是要紧。我们在一处念书,我最是知道,你平日再顽劣,该认真学时也下尽了功夫。好比两位先生,虽然罚你最多,但夸你也——”
想到梁琮,她眨眼顿住,煞有其事地竖起两根小手指,“至少第二多。”晏淮不禁莞尔。
“反正,你很好。”她望着他,眼眸清亮,“旁人说什么不重要,你问心无愧。我……我们也绝对相信你。”
还怕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意,拉住他袖口,掷地有声道:“不许为外人说的话伤心,不值当!”
晏淮心里一紧,又徒然一软,微微麻麻,像是羽毛轻轻拂过皮肤,掀起一阵不知名的涟漪。
更是口干舌燥。
陌生的,奇异的。
直叫人犯迷糊。
烫手般抽回袖子,干咳两声道:“瞎担心,我能有什么事。”
符婉儿的手头一回落空,只当他不好意思,表情愈发怜爱,都躲山上去了,还说没事。
她学他,踮起脚拍了拍他的头发,“在我们面前不需逞能,若有想不通的,只管同我说,我自会替你排解。万事别冲动,知道吗?”
她其实想说有事没事别老往大觉寺跑,一个不小心大彻大悟了怎么是好,她还要不要活了?
这故作老成的小动作叫人直乐,那瞬间的偏差感隐匿无踪,他也没再深想。
赏了她个榧子,笑道:“你当我是你这个小气包,为点小事就要哭上几鼻子?”
符婉儿瞪眼道:“我哪里小气?你不惹我,我怎么会哭?”
晏淮张嘴就要举例,可想了半天还真找不出什么证据。不用猜也知道她刚到姜府那阵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妙仪几个还那么欺负她,可他真没见她为此自怨自艾过。她的坚定出人意料,到现在,甚至和大家关系处得都不错。倒是自己偶尔犯浑,会把她气出几颗金豆子。
奇了怪了,他怎么老觉得她很爱哭的。
他看着她的脸,好像找到了原因。
直接上手捏了捏,“谁叫你长了一张没用的脸,看着就很好欺负。”
只会摆着好看,瓷娃娃似的,一碰就碎,不碰又手痒。
符婉儿大怒,偏过头,龇牙往他右手咬了一口。
晏淮吃了一痛,也不躲,大笑,“得,属小狗的。”
符婉儿怎舍得用力,装装样子闹一场,全当磨牙了。
虎口处留下浅浅的牙印,他知道她是故意闹他开心,认真几分道:“没骗你。那些话小爷我全当放屁,只嫌恶心,没工夫搭理他们。真记恨上乱了心智,才是如了他们意。他们越讨厌我,我便越要好好地活,岂有让他们得意的道理?”
符婉儿这才彻底放心。
其实是关心则乱,桀骜了一辈子的人,不论是千夫所指,还是万民敬仰,他又几时放在心上过?
只是人在眼前,她哪里还记得那些。
忍不住嘀咕,“既然没事,何故玩失踪,害人白白担心的。还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太久见不到人,她也是会想的。
晏淮摸了下鼻子,正想寻个正当的理由,一道低沉的声音横插进来。
“为他担心,也不怕浪费时间。”
符婉儿闻声看去,见梁琮负手从廊柱后走出。
自院试以来他消瘦不少,褪去少年的青涩,显出分明如刀裁的轮廓。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人愈发深沉矜持,叫人轻易看不透。已隐隐有几分日后纡佩金紫的权臣模样。
他与她对视一眼,又看向晏淮,“山上可还凉快?大觉寺确实是个避暑圣地。”
晏淮皮笑肉不笑,“知道你最近忙,便没给你下帖子。”
梁琮走下台阶,不着痕迹地挤进两人中间,“我也好奇白色孔雀长什么样,便不请自来了,介意?”
“哪儿能啊。”晏淮勾住梁琮肩膀,使了力,“走,我这就带你去看。”
梁琮没动。
符婉儿终于反应过来,避暑?合着她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人正在山上贪凉快享受呢。
怒目圆睁,“晏泽之!”
梁琮表情微妙,大有看好戏的意思。
晏淮只好回过头,讨好笑道:“问空大师非留我多住几日。确实不错,明年你也去,后山有块清潭瀑布,风景奇美,清爽怡人,鱼儿甚是鲜嫩肥美。我教你抓鱼。”
符婉儿大翻白眼,“佛门清净之地,抓鱼?你也不怕佛祖给你两刀。”
犹气不过,提起裙子,上前踢了他两脚,气呼呼越过他找妙宁她们去了。
这下是真舍得了。
晏淮抱腿跳了两下,看向梁琮,阴恻恻道:“梁二公子以后小心点,谁还没个把柄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