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学(下)
赵渥丹退学这事提早了半年,符婉儿琢磨着许是老太太的意思,心头一时沉重。她的外祖母外冷内热,瞧着什么都没做,实则事事都在为她这个不孝外孙做打算,甚至不惜得罪赵家……诚然,现在的赵家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风水轮流转,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看见她来,青如连忙冲里喊:“老太太,符姑娘来了。”她压下心绪,露出笑脸随青如进去。老太太屋里已经烧起了地龙,进门就暖烘烘的,不由想脱了外袄,老太太一记眼神横扫过来,她立刻犯怂,忙不迭把扣子扣了回去。小碎步跑到老太太身边,伸长脖子往老太太手上看,“外祖母在看什么书呀?”
老太太啧了一声,看向旁边的秦嬷嬷道:“稀奇,头一回来,先问我看什么书的。”
符婉儿皱了皱小鼻子,“婉儿现在好歹是个学生。”
老太太好笑,“你真想看书,只管去书房挑,只怕你这辈子都看不完呢。”
符婉儿歪上炕倚着老太太,“那正好,陪外祖母看一辈子书,我哪儿都不用去了。”
姜老太太作势打她,“好的不学,学你十舅舅没个正形。”符婉儿歪七扭八地讨饶,咯咯笑出声。
秦嬷嬷看着欢喜,“听说先生们最近安排了考核,课业重,姑娘可有几天没来了,想吃什么,嬷嬷这就叫小厨房准备。”
符婉儿道:“不用麻烦了,外祖母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秦嬷嬷笑叹,“我看姑娘这腻着老太太的劲儿比淳哥儿还大。”说着仍是去小厨房打点了一番,再回来,便听姜老太太在考问符婉儿功课。
小姑娘磕磕绊绊地答了,怯怯望着老太太,生怕老人家失望似的。姜老太太在这上头最是严厉,也被她看得心软了几分,“勉强合格罢了,难怪经常被先生留堂批评呢。”缓和语气,摸了摸外孙柔软的头发,“不过先生也夸你肯吃苦有耐力,还晓得要勤能补拙。”
符婉儿重重点头,“那是那是,也不看我是谁的外孙女,总不能一点都不当夸吧。”
姜老太太指着她摇头大笑,“这才出去多久,越发厚脸皮了。”秦嬷嬷看得明了,丫头故意逗老太太开心呢。
符婉儿煞有其事道:“那也要有点真才实学才能厚起脸皮自夸呀,外祖母你还不知道孙女我今日多厉害呢,和渥丹姐姐下棋,我可赢了哦!”
姜老太太倒有些意外,“当真?”
符婉儿竖起一根手指头,“赢了一子,虽然渥丹姐姐有所谦让,但她大我两岁,也是应当的嘛。”老太太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脑门,“还以为你有多大长进呢!”
符婉儿觉得是时候了,叹了口气道:“只是可惜,还想跟渥丹姐姐多学学棋术,却听说赵伯父不许她再来咱们家读书了。”
姜老太太目光微闪,“哦?有这回事。”
符婉儿摇了摇老太太的胳膊,“有的,渥丹姐姐功课那么好,先生说她若是男儿身,必能考取功名成就一番大业,就这么退学了,实在可惜。不如老太太派人去劝劝赵伯父吧,叫他别让渥丹姐姐走,读咱们家的私塾,又花不了几个银子。”
姜老太太闭上眼,“别人家的家事,你个小孩子瞎掺合什么。”
“古人说,长才靡入用,大厦失巨楹,渥丹姐姐这般才情,走了也是姜家的损失。”
姜老太太哼道:“从来只有我姜家成就别人的,她一个借读的学生,我姜家还舍不得她了?”说着睁眼睨了她一眼,“你几时和她关系这么好了?她一直和妙仪厮混在一处,也没见怎么待见你。你巴巴地替人家考虑,人家领你这个情吗?”
符婉儿抿了抿唇,“或许是——”秦嬷嬷频频冲她使眼色。
她仍坚持道:“因为渥丹姐姐和孙女有几分同病相怜吧。”
秦嬷嬷吓了一跳,连忙看老太太脸色,老太太坐直了身子,沉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符婉儿从炕上下来,正色道:“渥丹姐姐年幼丧父,孤儿寡母,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投奔亲戚,从小察言观色,敏而好学,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换得这么多人喜欢。而我,靠着外祖母和舅舅们怜惜,自入府以来无不妥帖周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哪里像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人家千方百计,不过想多读两年书,我却轻轻松松就能得到,还不如人家有才干,比较之下,难免心有不安。我想,大地有载物之厚,君子有成人之美,外祖母您老人家必定也不忍看明珠暗投的。”
老太太深深看了她很久,似乎在判断她话里有几分真心,她毫不躲闪,态度坚定。
末了,老太太微叹口气,却也没给个准话,只道:“先吃饭吧。”
饭后秦嬷嬷送她出门,不住劝道:“老太太再是宠爱姑娘,姑娘也得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那赵家是什么样的光景,官不过两代,区区府尹,赵大人自己还算公正,他家老夫人和大夫人可是满心眼偏了去的,以前对赵姑娘非打即骂,现在顾及赵姑娘在京城的才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