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男孩刚上大学,放假回来后一直在家。
进门后,蕾妮快速地环视一圈,三室一厅,面积不大。壁纸花纹过时老气,颜色斑驳,部分地方磨损严重。进入客厅后,大家第一眼先看见坐在主位上的男孩,然后才看见他母亲,一个憔悴的白人妇女坐在右手边的沙发上,皱纹很深,眼睛浮肿,神情呆板。
男孩看见她们很不耐烦,似乎是被这段日子的人来人往“骚扰”整恼了,但社区警员也跟着,他不敢发泄出来,只能兀自烦躁,手不停地摸着后脖子。我们坐下后,他朝女人大喊:“还不去倒茶。”
蕾妮坐下后注意到一个细节,他转身的时候,膝盖蹭到他母亲的手机,差点掉落在地上,他眼疾手快地接住,看了眼去倒茶的女人,小心地放回去了。
女人没多久就端着茶壶和几个茶杯回来了,她伸手为客人倒茶,袖口向上缩去,露出手腕上的淤青。工作人员想起她的丈夫是个暴徒,怕女主人难堪礼貌地移开眼睛,没人去盯着看。
这次的家访是为了政府的保障金和赔偿来的,如果不是“义务警员”闹的太大,她相信肯定不会有赔偿,所以主导谈话的是公益律师,蕾妮和其他工作人员旁听。
嗯?那是什么?
开放式厨房收纳柜拐角的地板上,被阳光一照有一丝光亮闪过。为了看清楚,蕾妮小心的向后侧身,终于看清楚了,是一地的碎玻璃,应该是玻璃杯。她收回视线喝口茶,冷茶?挺少见的。
谈话接近尾声,蕾妮手也写酸了,抬头扭扭脖子。有个工作人员走到门口点烟,烟味顺着门口的风吹进室内,蕾妮不喜欢烟味,皱着眉小幅度地躲着烟气。突然瞥到那个男孩,伸手摸了下后脖子,深呼吸,他在吸烟气?看这渴望的样子明显是烟瘾上来了。
他抽烟?抽烟倒是很正常,可是并没有在家里看见烟灰缸和吸烟的痕迹,他的裤子紧身口袋中没有烟盒,没有打火机,但是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有吸烟的淡黄色痕迹。怎么回事?
想不出来,就放在脑后打算回去后再查查资料。正好谈话也结束了,蕾妮和工作人员一起往外走。
到了门口,正好是黄昏,夕阳的最后一线金光照在男孩家的玻璃上,玻璃的表面反光赋予热风跃动的姿态,大家都沉浸在世界的美好中。
等重新道别时,蕾妮却发现男孩看着那抹火一样明亮的金光在发抖,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害怕?
更奇怪的是他母亲,眼睛挣得很大,凝视着那团火。
两人截然相反的情绪让善于观察的蕾妮感到困惑极了,回去的路上,脑海中那一幕幕一直循环闪过,试图找出那隐秘的关联。
想理清线团,就应该回溯源头,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情绪不同?在有同一个影响物的情况下,两人每天行程中最重合的地点就是家里。那么家里的火有哪些?如果戒烟了就不需要打火机,没有打火机,最大的可能就是厨房的生活用火了。
什么情况下火会让一个人害怕,一个人痴迷?
为什么是冷茶?
为什么明明看起来强势的孩子却害怕碰掉弱势的母亲的手机?
真是奇怪的两个人。一长一幼,孩子呵斥母亲;一强一弱,强者害怕弱者。
厨房碎掉的玻璃真的是我以为的杯子吗?
其实从呆板的母亲看见类似火光的光亮那有神痴迷的眼神;男孩明明已经有烟瘾却没有打火机,家里没有抽烟的痕迹;还有待客的冷茶,就能联想到,其中有一个人可能在纵火。
男孩有强烈的物质成瘾,也就是烟瘾,他是怎么戒掉的?今天社区人员来,他受到了压迫,焦虑万分,一直在摸后脖子,焦虑时烟瘾会放大,他肯定是想抽烟的...但他不敢,为什么?
他为什么不敢?强势的父亲走了,他在家中都能主导一切,他在怕什么?
再联系看似强势的男孩对母亲的手机那下意识的态度,就知道他不是怕火,他是怕母亲。他看见母亲在家中玩火,火应该是一次比一次烧得大,所以他的恐惧逐渐升级,他怕到连烟都不敢抽,身上不敢放打火机,家里待客的都是冷茶,如果是饭点,也许能看见他们吃的可能是外卖,因为他不敢让家里的灶开火......所以他怕的不是火,而是母亲。
难怪两人那么奇怪,因为一直以来,不是他在控制母亲,而是母亲控制他,控制他伤害她。他每伤害她一次,对她的愧疚就会更深,就会更好拿捏。大概男孩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失控也许还包含他父亲的失控,完全是由这个憔悴的母亲来主导的,这就是为什么在出租车司机家暴的法庭审判中,身为受害者的妻子没有出席作证。
不难想象如果不是义务警员出手杀了这个丈夫,等到妻子失控后,也许等待他的就是一场地狱火。
蕾妮发现了这件事,但她却无法做些什么。她还只是个学习心理学的学生,没人会相信她。既没办法为自己的发现拿出有力的证据,也没办法口头上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