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本来我阻止了燕洵写信,心里的石头落下,晚上该睡个好觉的,但是我偏偏噩梦连连。
我梦见东方忌直接伪造了燕洵的字迹递给定北侯,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整个梦很短,到此结束了,却真实的可怕,梦境最后我只记得自己瘫坐在地上的狼狈无奈。
醒来后,我本想催促燕洵回燕北,但我一起身竟又倒在床榻,我顾不上散乱的发丝和身体莫名的虚弱感,执拗地用手肘支撑身子站起来。
脚步虚浮间,我碰倒了架上的花瓶,瓷片破碎,釉彩四散在地,我迷茫的看了一眼那些零落的碎片,那些完整的图案仿佛就在眼前,每天进出房里宫人都能看到花瓶美好的样子,可现在花瓶碎了,就算再粘回去,裂痕是那样明显,就算再换一个新的,也替代不了最初的那个。
我下意识的为破碎的花瓶感到悲哀,眼眶霎时红了,当采薇闻声赶来时,眼泪已经在我脚底汇成了一小涡池塘,我低头数着滑落的泪珠,其中有一颗正好在采薇推门而入时溅到了她的鞋尖。
也正是她推门带来的风,从没换下的亵衣宽大袖口穿过,冷瑟得迫使我回了神。
我猛然抬头,没来得及落下的泪如黄豆大,模糊了我的视野,也模糊了采薇关切的眼神。我推开采薇,抱着一种莫须有的信念就要迈出门槛,还没走几步,我膝盖一软,天旋地转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我躺在床上,明明睁着眼,却半缕光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在静谧里更加孤独。过了一会,我已经完全适应黑夜了,嗅到空气中淡淡中药的味道,掺杂着药汤冷却后的苦涩,说明现在熬药的人也离去了。我知道,这药是为我熬的,真幸运,还有人给我熬药。
很晚了,我撑不了多久了。还有,我说的不是忍受孤独。
我想开口说话,才发现血水黏住了张开的喉咙,下巴也跟着酸涩,此时我的脸色一定苍白的可怖。算了,不说话了,我闭上双眼,承受着胸口的痛苦,夜里无灯,身边无人,我的五脏六腑都在衰竭,痛苦在黑夜里侵蚀我的身体。
我阖着眼,从前一幕幕快乐的回忆在我脑海里闪过,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在回忆里第一个想起的就是燕洵送我的小兔灯,上次花灯节我生病了早早睡下,那天晚上长安灯火不休,我院里的灯熄了,围墙外的簇簇灯火仍澄明。
那天夜里不止有远灯作陪,还有燕洵送来的兔灯。燕洵趁无人,带来一只明亮的小兔灯,他跳进我的房间,提着灯来到床头,轻笑着勾勾我的鼻尖,然后吹灭了小兔灯。
令我记忆深刻的是,本以为淘气的燕洵要把我从梦里叫起陪他看灯,可他没有,他见我睡得酣甜,不忍吵醒,便轻柔的熄了灯。
可我明知道兔灯是燕洵的一番心意,还是把灯移到了旁边,第二天趁花灯节余热,重新买了个狐狸灯。其实我并不是特别喜欢狐狸的样子,而是想通过狐狸灯,提醒另一个人的存在。
小兔灯很可爱,现在也落灰了。是我的冷落让它蒙尘了,我对不起燕洵,而那盏狐狸灯,做工粗糙,买回来很快灭了,更不能像小兔灯一样吐舌头。可是我就是固执的留着狐狸灯,它不如我想象中的好,可我就是喜欢,喜欢也没用,没用也喜欢。
我有种不幸的预感:下一年的花灯节不会来了。无论是隔帘风月,还是墙外风烟,全纷杳而去了,小狐狸哥哥随他来时的夏天走了,燕洵不会再送我兔灯了。
迷糊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萧策站在绣球树下拒绝了我的喜欢。换做以前的我早就大吵大闹问个缘由了,而梦里的我竟然处之淡然,没有纠缠,转身走向纯白的绣球树林,然后抬头从树影婆娑间凝望着天情塔…梦结束了,我迷迷蒙蒙睁开眼,床边跪坐着太医,他正搭着我的手腕听脉搏。采薇候在边上,母后也来了,她们的眼里满是担心。
我不知自己得了什么疾病,疑惑的看向母后。她浸湿了手帕,坐到我床边,擦去我眼下的泪痕;擦干泪痕后,她的目光移到我的嘴唇,将我惨白的唇瓣比喻成雪花。
她是严母,是我的天空,我以为母妃没有软肋,可现在她悲伤的叫我不知怎么安慰,原来我就是母妃的弱点。我抬手捋平母妃额头的皱纹,对她淡淡微笑着。
太医抽回了诊脉的手,他在宫里服侍了大半辈子,经验丰富如他,也不清楚我器官衰竭的原因。魏贵妃的眼神黯淡,全身的力气都随着太医的离去被抽走。
昨天初诊,预测我最多活到及笄,如果用药材进补,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多撑一个季节。
我知道母后的悲伤从何而来,但只要不再干预剧情,身体的病况是不会恶化的。母后强忍悲伤给我倒了杯水,递到我唇边,母妃微微颤抖的手就在眼前,我拍拍她的手背,接过杯子含漱一口,将血水吐在下方的痰盂里。
我痛苦的蜷了半个身子,捂住肿痛的喉咙。母妃只能抱住我哭泣,她以前说过,为人父母最痛心不过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