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石镜二年七月二十六日。
小宗子和小陆子在外面拉着马车,即便如此,偶尔也会闻到他们散发出来的淡淡腥臭,这是太监们阉割后的通病,在夏日炎炎时候更甚,在宫中,一般都用名贵的香粉子盖味,或者经常更换垫在里面的棉布,可是明显在这逃命的路上,他们顾不得这些。
有时候小陆子自己也受不了,委屈地蒙着头哭了,我上前问他,他却死活将我推开说,“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我不好多劝,越劝越难受,只能让春焰和冷屏去讲道理。等情绪平息,我握紧他俩冰冷的手,“你们都不嫌弃我,我怎么会嫌弃你们?”
先是去城中的当铺卖了几个首饰,然后小陆子和小宗子去买好材料,回到南烟村的郊外,找了一处树下阴凉,几个人就忙碌扎起来。
饿了就生火做饭,困了就上马车睡觉,仿佛过着户外春游的时光。扎着扎着,小陆子手法越来越熟练,一开始只能扎人,不过用颜料和画笔区分男女,后来扎起了拉马车的马,一匹匹立在人前,颇有气派,冷屏和春焰跟着学,扎出了一只只鸟,落在马车上,更显得活灵活现,小宗子跟着叠出了山峰,抹上青黛,纸扎堆在一起,成了《明皇幸蜀图》。
我看着三日劳作的成果,心满意足地说,“这下我死了都安心了。”
冷屏说,“姐姐,你千万别说什么死了活了的话,你是我们的主心骨,别让我们慌了神才好。”
众人将纸扎都堆上马车,一路又赴霜山行去,回到茅草屋后的阮氏墓地,刚将这纸扎都卸下,却路过三位黑衣青帽之人,许是赶路的,我紧张起来,给春焰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往后躲,准备随时逃跑,我好歹有点功夫,挡在前头能抵抗一阵。
他们看到我们,非但不沿着下山的路走下去,反而还走过来,步履轻松,不像是要动手擒拿,况且身上背着行囊,更显笨重。可我不得不警惕,悄悄弯下腰,从脚旁捡了根不成器的树枝。
带头之人留着络腮胡,脸上写满了沧桑,他咧着嘴笑着过来说,“你们这纸扎是哪里买的,这么惟妙惟肖,你看这匹马画得真生动,像是跑进了《照夜白图》之中。”
我这才放松,“你这可真会夸人。”转头要喊小陆子,竟然已经跑出了五丈之远,喊来过来说,“这是我家弟弟自己做的。”
赶路人问,“你们是做纸扎生意,替人来烧纸的吧?”
我问,“怎么这么说呢?”
他神秘地说,“阮家两年前因遭人陷害,让新皇误以为是谋反,惨遭屠门,被忠义之人偷偷葬在这里,埋的都是衣棺椁,就连阮家的女儿,本来是要嫁进宫当宠妃的,也上吊死了。附近的人都知道,也常有人来悼念烧纸钱,都敬佩阮大人的忠义,还有为国征战沙场的勇气。”
半真半假的流言,但好歹相信父亲是被冤枉的,心底浮起一阵暖意,感叹,“是呀,他们要是活着该多好。”
另一个赶路人说,“这个时节,做这纸扎的生意,太明智了。”
春焰上前问,“这又是为什么?”
“但凡宫中动乱,就要死一批人,这生意就好做,你们这一路走下去,也跟得上朝廷下达命令的节奏,一波波地赚钱,保证衣食无忧。”
这话让我沉思良久,赚死人钱,这是阮素枝这么多年活在京城不曾想过的勾当,当年苏芹芹给三皇子送行的白衣死人舞,我都嫌忌讳,这会儿竟将纸扎当做赚钱的门路?
可是当我肚子响起来的时候,什么执念都放下了,急着问,“可是哪里去找死人呢?”
“这还不简单,远的不说,昨天我们路过韦家村,除了几个外姓人幸免于难,全村人都被杀了!血流成河!”
我问,“这是犯了什么事,怎么遭到这样的狠手?”
“你们是外地人,还不知道,皇上和太后争权夺势,太后一败涂地,所以她的同僚全部都被牵连,这几日都在砍头,这韦家村听说是宫中杨常在母亲的一支亲戚,之前借着宫中的荣耀横行霸道,如今祸起萧墙,还没来得及逃,就被株连判刑。”
我故作疑惑,“听说京城正值热闹繁华,没想到还有这等祸事。”
他说,“京城今天就砍了一百个人,到处哀鸿遍野,老人小孩统统不放过!可是那一厢因为皇上正广纳美人,所以京城来了全国各地的美女,未选中的女人也不回家,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烟花巷歌舞升平,有钱的老爷们都挥金如土,为红颜一笑散尽银两!”
我说,“原来如此,我们从南方一路往北,才到此处,不懂这繁华之处的世道。”
他感慨说,“俗话说得好,宫里皇上一笑,恩赏了一个贵人,就有京城里一个府邸获得荣升,府中人人脸上风光,千百个试图附会巴结,外城一个姓氏的村庄都跟着发财。朝堂之中皇上一个皱眉,骂了一个官员,就有一个家族被连累,拜高踩低之人巴不得马上抄了家,分光家产,连几百里外的祖宗祠堂也被砸了,折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