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石镜二年七月二十四日。

我的身体康复至八成，剩有二成的虚空，苏贵人神清气爽，等到康祺进宫的消息通传六宫，她也高兴起来，却是因为能够摆脱太后的虎视眈眈。

巳时二刻接到林公公的通传，所有妃嫔都要在午后前往晨殿前迎接。午膳用了菜粥，还有糟鱼和花生，再喝了杯茶就出发。

头顶卷起了黑色的风，倾盆大雨即将到来，苏贵人说，“来场雨吧，好洗去皇宫中的燥热，凉爽两天也好。”

路上遇到了簪国夫人，她正举着一朵枯败的水仙花，嘀咕着，“我的脊梁骨马上就要开出花了，马上就能飞走了！”

苏贵人拉着我想要绕路走，簪国夫人却突然神经兮兮地冲到我们面前，“黑云来了，今晚要下大雨了，下大雨了！”

我最怕疯子的话，像预言家一样。

苏贵人挽着我说，“听说康祺刚回来，杨大人就送了两位女儿要进宫来。”

“如今杨常在已然失势，他居然这么机灵，赶紧补上这个空。”

“可惜杨常在扮猪逗乐这几年，竟是场空欢喜。”

我不禁感慨，“在这宫中的女人，谁不是空欢喜呢？”

走到晨殿前，我和苏贵人跪在后排，我低着头，听着锣鼓的声音响彻宫墙，浩浩荡荡黑色的旗帜卷在风中，如同出殡的招魂幡，黑浪滚滚。我低下头看着一排路过的蚂蚁，在大雨来临之前寻找一个庇护之所，我用手轻轻一捏，就按死了一只蚂蚁，可是队伍中的其他蚂蚁，并没有停下的伤心悼念，继续前行，我指尖死去的生命，也将日久成为这地转缝隙中的微尘。

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康祺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皇后依旧坐在轿子中，看样子果然下半身废了。我快速躲去和康祺相对的眼神，却感慨他脸上堆砌的沧桑。

晚上是合宫晚宴，设在庆阳殿，除了太后和妃嫔，还请了京城的一品官员。如常还是缤纷的歌舞，却没了从前杨常在那些粗俗不堪的把戏和笑话，如今她只能安静地坐在角落，和木讷的番常在坐在一起。

苏贵人悄悄在我耳边问，“你说番常在真的疯了吗？”

“不知道。”我猜测说，“聪明的人也会装疯。古往今来，被贼人玷污过的妃嫔都只有赐死一个结局，但如果这个人疯了，也许还能活下去。”

也许是被苏贵人养刁了嘴巴，今日的饭菜竟一点不合胃口，我说，“晚上你去小厨房再给我做些点心吧，这些饭菜不如去喂猪。”

苏贵人多坏，偷偷笑道，“你是说皇上是猪，还是太后是猪？”

我不怕事，“在我眼中，他们都是猪。”

我原以为合宫晚宴就这么轻松地结束了，结果乐声停下后，康祺招了招手，舞姬和乐师全都退下。

康祺说，“我给太后准备了一个礼物。”

上次的礼物是白公子的纸鸢，这次太后害怕了，警惕地说，“从尧光城回宫，一路山高水长，不必惦记给我带礼物。”

康祺令太监搬进一个方桌大小的箱子，朴素无华没有一支雕花，放在中央，太后说，“谢谢皇上的心意。”然后对孟嬷嬷说，“令人把箱子搬回宋玉殿吧。”

皇后开口说，“太后怎么也不看看是什么？”

太后借口也不找，“不必了。”

孟嬷嬷正要上前，康祺对身边李公公说，“你去打开。”

李公公领命，和两个小太监一起揭开了盒子，露出一块圆滚的青玉。先帝殉葬有玉猪四只，长约一尺，宽两寸，高三寸，通体圆滑，雕刻精美，祈祷国家风调雨顺，六畜兴旺。

虽然离得只有一丈远，可我依旧认不出，这貌似玉猪的玩意到底是什么，如果用殉葬之物送人，定是不祥之意，太后脸色凝重，并不说话。

倒是对面的康辰先开口，“这不会是玉猪吧？”

康祺微笑着说，“这可比玉金贵。”

周围的妃嫔窸窸窣窣，“不是玉猪，那是什么？”“怎么好像看到了眼睛手脚？”“是画上去了吧。”

众人还在猜测之时，还是苏贵人先喊出来，“这不是玉，这是一个死胎！”

此话一出，就算胆大的我，也吓了一跳，众人脸色惊恐，太后的脸几乎已经黑下，康祺却扬起眉毛，“还是苏贵人见多识广，这的确是具可怜的死胎，只是我令工匠用玉石包裹，铸成这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康旦和康辰仿佛收到冒犯，站起来说，“皇上，即便是能工巧匠的作品，但送给太后，实在有失礼数！”

康祺说，“其实这不是送，这叫物归原主。”

康祺突然的一击，显然让太后没有丝毫防备，她的脸色惊恐，双手抓着桌布和筷子咬牙切齿，可是双眼又盯着那玉猪般的死胎。

太后流下的眼泪彻底证实了近日里京城的谣言，宴席上的一品官员却异常沉稳，仿佛早已和康祺达成缔约，今晚共同见证太后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