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芊
青萝摇摇头。
“那为何不像待良芊那样待他?”少年嗓音清悦温雅,问道。
良芊。
青萝脑海中闪过一只莹白香腻的素手,端着一张珐琅彩瓷器圆盘,盘中盛着条裹满热腾腾汤汁的西湖醋鱼。
素手微微一倾,满盘醋鱼连汤带水劈里啪啦溅落在地。
良芊端坐在椅上,捏起纱绢擦了擦浸到碗口稠汤的指尖,侧过脸朝蹲在角落里的少女勾勾手,“青萝,快过来。”
青萝闻言四掌着地往桌边爬去,缚在脖颈上的铁链拖地磨出一串恼人的叮叮咣咣,她乖顺地伏倒在良芊的绣鞋旁蹭了蹭她的裙摆。
良芊餍足莞尔,垂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髻,“乖,吃吧。”
青萝旋即趴到地上凑近醋鱼,埋头混着泥尘土屑一道生咽入腹,舔舐完满地的汤汁。
“嗯...”良芊审视着被自己驯服的“宠物”,忽而扬手狠狠扇了她一耳光,“青萝,为什么不叫?”
青萝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模仿了一声狸奴的叫唤,良芊便收敛了凌人的眉眼,指腹蜻蜓点水般轻蹭蹭她红肿的面颊,宛如在抚摸一只脆弱易碎的陶瓷娃娃,“真乖。”
青萝还想起了后来聂国宣战,胥国城破,站在宫墙上看,敌军宛如迅速移动的蚁群,争相涌进了宫门。
宫道上匆匆跑过几位挟着包袱的宫婢,碎步仓惶,仿佛在躲避野兽的鼹鼠东张西望着蹿远。
良芊描了桃花妆,倚坐在池旁水榭的廊下凭栏煮茶,茶香清涩微苦远飘十里,与弥漫在半空挥之不散的血腥气交织混杂。
她慢条斯理地倒茶,对遥遥隔着数扇宫门并不算真切的凄厉打杀恍若未闻,蓦然扭头望向被铁链拴在漆柱上的少女,扬了扬指间半满的杯,笑问,“青萝,要来一盏么?”
青萝道:“殿下,城破了。你不走么?”
良芊啪嗒搁下瓷杯,“楚秋会来接我们。”
“楚将军?”青萝蹲坐在地上,像猫似的舔了舔手,卑鄙地笑道:“来接我们去寻他被踩在马鞍下的尸首么?”
良芊骤然冷了脸,沉静地盯着这只野猫,起身走到她跟前勾起她的脸,“看着我,青萝。”
青萝仰头看向这位尊贵的公主,怜悯道:“殿下,您的驸马没法来接我们了,送信的暗卫来报,他的尸首被千军万马踏烂在了鞍鞯下,他的血浸透马蹄印满了整座战场,清扫尸首的士兵拾不起他的碎肉,他将永远与胥国城的领土同眠,即便是七零八碎的亡魂也将被他生前所斩的千百刀下鬼撕咬纠缠,直至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青萝,放肆。”良芊的眼尾洇开一圈薄红。
“青萝不敢。”她摇摇头,“殿下,你要不要跟我走?”
“去哪?”良芊问道。
青萝眨眨眼,露出藏在袖中的银簪猛地刺进了她的腹部,看着她瞬时失了血色的清丽面容,缓缓道:“去我自幼生长的地方。”
良芊捂着血流如注的腹部慢慢跪倒在青萝身前,扶住漆柱攥紧了被血腥染成殷红的银簪咬牙拔出,空荡荡的血窟窿霎时喷溅出一地赤色。
她摊开手望着自己染血的十指,倏然掐住了青萝干瘦的面颊,将银簪抵在少女颈间恨恨嗤笑,“你真是养不熟。”
青萝无动于衷地靠在漆柱上任她掐,双眸无神,黯然道:“殿下,你总是忘记,我姓姜。胥国的公主,怎能妄图养熟姜国的遗孤?”
良芊低低叹了口气,搭住一旁的石凳想站起身,可腹部的剧痛和失血的晕眩叫她试了几次都不曾成功,她于是干脆放任自己躺倒在地,沾满猩红的手在腰间摸索良久找出一枚铜钥。
那是解开铁链的钥匙,她宛如抓着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牢那枚铜钥举到眼前,笑道:“青萝,看来你要一直留在这里陪我了。”
言罢,她使劲将那枚铜钥挥入远处的花丛。
想到这里,青萝终究动了容,墨绿色的猫瞳在眼眶中流转,给少女阴翳的面庞添上了丝丝茫然。
犹记那日后来,黄昏日落,宫道上刀剑相撞的锵锵愈贴愈近,良芊散乱了发髻,头上的翠冠斜挂到耳旁,额角冷汗涔涔,葱玉般的十指嵌满黑泥血渍,在石地上剐得四分五裂,她狼狈爬在水榭檐下,将沾满碎叶和泥尘的铜钥递到青萝跟前,在漫天余晖下放走了的刁滑调皮的野猫。
青萝终究是只养不熟的野猫,她踩着晚霞走在宫道上,既没有问良芊为何反悔,也没有回头。
*
大宦官匆匆穿过回廊,站定在门槛前撩了袍摆扑通跪下,“三殿下,姚家那姑娘来了。”
“有叫她碰见什么吗?”胥兰因绕开青萝,径直走向屋外。
大宦官慌忙爬起身为他让道,压低了嗓音道:“奴婢将装了二殿下的那只木匣子搬出去时遇上姚姑娘了,她问里头是些什么抬得这样吃力,奴婢只说是些不用了的旧物...”
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