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符
溽暑子时,墨云舒卷,潮闷了半宿的热气凉散开去,风起。
天幕无声地裂开条银线,白亮雷光映进房内,轰隆隆——
大雨倾盆。
元窈趴在屋中的八仙桌小憩,铺开的竹简半挂指间,响雷后缓缓地睁了眼,梦断。
透过隙开的窗缝,晶莹雨珠顺着滴水瓦连成一串砸落,劈里啪啦溅开片湿雾蒙蒙的水汽。
她心不在焉地盯着屋外雷雨,恍惚记得自己仿佛又梦到了几年前的某个雪夜。
大雪封山、疏木残林、血肉狼藉和一张早已模糊在记忆中带着笑的脸。
“歹毒的贱妇,想用这种下作的旁门邪道算计我?白瞎了你平日装的那副清高样!”高亢的女声冲破了雨夜的聒噪,怒嚎:“我叫你装!我叫你装!”
推搡混杂着咒骂,叮呤哐啷的是几支珠钗在拉扯中散落在地,凌乱步伐从四面八方响起。
元窈被打断了思绪,匆匆拉开厢门,清冽晚风扑面涌来,“妖物有动静了?”
隔壁客厢的窗半支着,里头排排坐似的挤了四颗小脑袋,柳惟安饶有兴致得望着院中扭打的身影,托着腮摇摇头,“家宅不宁。”
宋幺仰着黑黑圆圆的脸,笑嘻嘻道:“元师姐,是翟家的小妾在打架呢。咱白日里见过的那两位,姓杜的我一看就知道是个会拽头发划脸颊的狠主儿,这不,姓白的被她按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傅泯搓搓脸,懊丧道:“啐,早知道就赌姓杜的赢了。”
“元师姐。”于翾灵挪了挪屁股,“这儿还有个位置。”
“躲在屋里看得清个什么?”岑扉走出客厢撑开柄油纸伞,径直走入雨幕,笑道:“想看戏跟我到面前去。”
雨劈里啪啦落得急,院子里很快积了水。
杜红鸾被泼天的雷雨浇了个湿透,骑在白向晚身上掌心都扇麻了,骂得脖颈涨红青筋暴起,“今夜我算看清了你骨子里是个什么货,还胆敢瞧不起我?我呸!”
冒雨赶来的丫鬟手忙脚乱将杜红鸾架开,夫人孙如雁捻着佛珠静静立在伞下,半晌,她抬起下颚点了点蜷在泥水里啜泣的白向晚,“还不快把白二夫人扶起来。”
白向晚房里的丫鬟急急应了句是,抖开挂在臂弯的锦面斗篷将人裹住。
白向晚发髻散乱,满头金钗落了一地,捂着红肿的脸颊缩在丫鬟的伞下不敢吱声。
“大夫人,今日可别赖我撒泼,你瞧瞧这姓白的贱妇干了什么!”杜红鸾一脚踹开半架半扶的丫鬟,举出张明黄色的符纸,道:“都看清楚了!今夜是她招惹在先,平日里倒是一声不吭地装得蛮像样,舔着脸子嫌我市井气,背地里做的什么龌龊勾当!他们白家养出来的什么畜牲啊!”
孙如雁轻微地蹙了蹙眉心,“符纸?”
“是。”杜红鸾翘着脸,“不晓得她从哪处旮旯求来的招邪请妖的凶符!竟想偷偷摸摸趁着夜色贴在我的窗檐上,我啐!兰叶镇近日闹祟物,外面三天两头地死人,老爷为此还特意请了仙家来坐镇她不会不知道!若非我碰巧没睡瞧见屋外有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将她逮了个正着,只怕我是活不到明日太阳升起了!”
“你怎知这符是招邪请妖用的?”孙如雁看向杜红鸾。
杜红鸾一顿,叫道:“我与白氏什么关系夫人你不是全看在眼里?前日我才往她的茶里呕了口唾沫,她还了我一桌砒|霜,她朝我窗户上贴的能是什么好符?我估摸着,不是招邪请妖用,也是拿来咒我不得好死!”
孙如雁:“...”
“岑扉长老!”几人各自顶着件外衣冒雨追进院中。
孙如雁闻声朝几人微微欠身,“家中妾室没规矩,叨扰仙家歇息了。”
岑扉立在伞下,雨珠滑落伞面汇聚成串,仿若围了一圈水帘,笑说,“是我们叨扰夫人处理家事,夫人教训妾室我们原是不该掺和的,但那符...”
杜红鸾后知后觉地将符纸丢开,绷着肩撤开几步,“仙家说的是,近来镇上不安宁,这符又专招邪祟,此地怕是不宜久留了。夫人,我...妾身先回屋了。”
柳惟安踩着水洼将她拦住,“这位...妾室夫人?”
杜红鸾:“...”
岑扉绕了一圈堵在她身后,“此地确实不宜久留,请三夫人走前先将该留的东西留下,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
“疏月。”柳衿攥着柄油纸伞拉开厢门,“我和你一起去。”
元窈抱剑站在廊下回眸瞥了一眼,在她依稀的记忆里,她和这位柳大小姐的关系应该并不算融洽,用岑扉的话来讲,就是在茅坑偶遇了都能拿屎干一仗的。
但是为什么不融洽?
“...”元窈微微拧了拧眉心,她想不起来了。
几年前她仿佛遭遇过某场重创,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记忆开始变得紊乱,摸约早两三年她还勉强能记得自己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