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南下的船上最近不大太平,概因这冬日里本就物资匮乏,又因正值枯水期,行船速度缓慢。
船只得不到及时靠岸补给,乘船的众人看着日渐粗陋的膳食,怨气更加深重。
“我们可是糙爷们,见天都吃素,哪能受得了!那什么巡抚大人不是说今日就能吃上肉嘛,这都快晌午了,我连肉都没见着!”一道粗狂嘹亮的声音传来,夹杂着重重的踩踏声。
“可不是,这又过了几日了,要是还没个办法,咱们可就得饿死在这船上了!”
嘈杂纷乱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一旁的人或是附和,或是看热闹,最终决定直接去找梁钰要个说法。
饥饿中的人,没多少理智可言,究其根本也简单,只要满足了口腹之欲或者使其欲望得到满足就能安抚下来。
姜姝挽在屋里听着这话时并没多大反应,反倒是温湄听了以后心里不痛快。
“为了船上人吃饭这事,你姨夫不知想了多少法子,这会都还在梁钰那里商量呢。”
陈言廷是下放的官员,到了江陵是要为一方父母的,见此情景,心里也颇为难受,第一时间就去找同为官员的梁钰商量。
在一旁看书的姜姝挽原没出声,但听到梁钰的名字后还是不禁侧目,顿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问:
“那,可有商量出什么来?”
在此之前,梁钰只是大理寺少卿,所涉之事多为朝廷三司案件和卷宗,大可定人生死,小可获罪牢狱,和这百姓的衣食住行等琐碎事情压根就是云泥之别。
要不是这会乍然听到他和陈言廷共商这事,姜姝挽都快忘了梁钰之前是干什么的,也好奇这等俗事到他手里能不能顺利解决。
温湄附于她耳边小声道:
“那几个寻隙的人早便闹了一通,船头没法,才寻到你姨夫这里,结果梁钰却说今日就会经过南北分水,那分水处多有鱼群汇集,届时只要撒网下去,定能有所获。”
“他怎就能如此笃定?这种事怕是连船头儿都不敢作保。”姜姝挽不禁皱眉,也不知是他梁钰过于自信,还是自己对他不太了解。
可饶是如此,姜姝挽也知道,这种海口是不能随意夸的,尤其梁钰面对的还是一群快要失去理智的饿汉,要真是落了空,后果…
“他也是不易,听你姨夫说,为了这事他也是熬了好几日了,可话既然说出来了,断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希望这次真能如他所言。”
温湄话里话外也都是对梁钰能否办成此事的怀疑。
话才刚落,就听到甲板上传来阵阵鼎沸的起哄声,外处走廊也是来来往往的人影闪过。
原来,方才梁钰已经命人下了一网,结果还是空空如也,众人不免唏嘘,说他这巡抚之职来的名不副实,这会众人都聚在船头看他如何收场。
姜姝挽虽好奇,但也没有要去一看究竟的意思,可温湄一听却是担心陈言廷,拉着姜姝挽就往那船头走。
挤过里外三层的人群,姜姝挽才终于透过重重人影看到了那一席月白长袍,和长身玉立的男子。
站定时,又听到下面在大声呼喝着撒下第二网,梁钰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眉头紧锁,眼睛却是盯着天上乱飞的大雁,不置一词。
周围此时乱哄哄的,根本不信刚刚才失败一次的梁钰能再次获得成功,等着看他如何收场。
“不行就不行,直接说不就完了,徒给大家希望,最后又变成失望。”
“你懂什么,人家京官做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下江南,还不是为了去镀金,等过两年回了盛京,说不定就成大理寺卿了!”
诸如此类难听的话,此起彼伏,人群中甚至还有人朝着梁钰大声唏嘘,以作贬低嘲笑之势。
一时间甲板上的人竟都是在看他的热闹。
可下一瞬,这些乱糟糟的声音却是一下子消失,只因梁钰刚刚朝着水面大喊“收网”二字。
“哗哗哗”的水声过后,船头甲板上顿时爆发出欢呼声,震的姜姝挽耳膜都疼。
彼时她正被挤在中间的人群中看不大清楚,只堪堪从嘈杂的声音中辨析的出来,刚刚那些贬低梁钰的人一改口风,满是对他的溢美之词。
原本一网落空,大家本就不抱什么希望,但这会梁钰的第二网可以说是盈盈满载,反倒让大家刮目相看印象深刻。
他这会负手而立,朝着众人的方向大声道:“我乃梁钰,此番下江南是为巡抚两江要务,然,却因水路受阻同诸位一同在此,而今既知船上有难,大家同为大邺子民,理应同为互助,携手共进,才能更为顺利抵达江陵,与亲人共赴佳节。”
船头这会安静如斯,他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清楚的落入了每个人的耳里,姜姝挽勉强透过眼前的一条缝隙,才能看的清楚他此刻的样子。
就像每次宴会上远远见到的一样,永远是一副处变不惊又成竹在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