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需系铃人
鸢凝的话如一记响雷。
他不惜与整个南陵卫背道而驰,甚至豁出性命去挣那么多白纹功绩,竟然都是为了,能见上自己一面?
原来他们不曾相见的这两百多年,一直苦苦压抑思念的,竟不止她一人。
沉睡百年的记忆之上,又仿佛出现了一道新的豁口。
在那段日子里,他冷,是她给他添的衣,他热,是她给他送薄衫,他孤单,也是她陪他玩耍,他受欺负了,她就替他出气 。而他的回应,是一双永远不会被外界改变的、明亮清澈的眼睛。
百年前发生在朝远皇宫的遥远回忆,一件一件浮上心头。
那时候,她还没和凌阳订婚,父亲元祈也没变成现在这样,仍旧精明能干,事事都与她分担,一切都像是初升不久的曙光,耀眼而美好。
就在她以为,这个世界会永远保持着美满的现状,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追白,诞生了。
一场看似将皇族的特权,往黎明百姓身上倾斜的恩泽,一根周身被涂满黄金的橄榄枝,悄悄伸向了民间。
最初的追白守钟人,是朝远帝元祈。
起初,一切在她看来都是那么顺利。
深藏民间的各路高手、自成一派的练家子、所有身藏一技之长的人们,纷纷投身追白,为了自己的能力可以被守钟人认可,为了成为守护朝远的隐王,也有的也为了给没落贫困的家族,带来富裕和荣耀。
成了追白的人们四处奔走,将宝贵的援助之手,伸向那些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人。
一时间,鸡鸣狗盗、不光不采之事几乎全部从朝远境内消失,在追白的制度下,朝远有如身处人间的仙都一般繁荣昌盛。
直到她发现,父亲元祈的病,总是一会好,一会坏。
每次恶化到十分严重的时候,他总是会遣开所有人,独自走进追白殿,也就是那个连她也一直被禁止靠近、安放着追白珠的大殿。
而当他从那里面出来的时候,又会变成那个身子硬朗、思维敏捷、口吐健谈的“父亲”。
也是随着追白的诞生,她发现自己再难感受到衰老——即使朝远之民皆可活至三百多岁,她的身体变化也有点过于缓慢了。
与其说是缓慢,不如说自从有了追白,她的身体仿佛就停止了老化。
那一阵子,不知为何民间便开始了“皇族可活千岁,皇族之使者可活五百岁”的传言。
不仅如此,有了追白之后,筑国十二钉中掌刑罚的陈盼,行动也变得诡异起来。从刚开始的忙成一锅粥,到后来每次她去鉴天司,除了扫地老头,永远空无一人。
虽说陈盼常年不见踪影,但有了追白之后的刑罚司,办事效率却高得惊人。
什么杀人越货的逃犯、罪大恶极的帮派头子、抢掠妇女的人贩,无论逃到天涯海角,藏匿多深,刑罚司不出几个月,就都能给他们全部老老实实抓回帝都。
其他还有不少异常之处,但也从未得到过什么合理的解释。
那之后,邻国的凌阳太子,便与她定下了婚约。
元葭绫自小与凌阳相识,两人一路青梅竹马,相伴长大。
早就名闻天下的凌阳太子才华横溢,剑术超群,完完全全就是朝远和凌阳两国女子的梦中情人。
为了他,元葭绫还学了一口流利的凌阳国语。两人从小时候起,就经常一起练剑,就连她的佩剑,都出自凌阳名师之手。
但自从订婚那刻起,噩耗便不断接踵而至,撕裂着她的生活和她的心。
她与凌阳得知了追白珠的真相,李穆闯追白殿后身死,折鸢不再与她亲近,而这些仅仅是开始。
凌阳国因为自己而惨遭横祸、凌阳太子法力全废之后失踪,父亲元祈忽然一病不起、甚少见面的生母被囚禁,每一件事都如同巨大的重山叠嶂,压在她形单影只的肩上。
那是一段即使现在回想来,她也绝对不想触碰的回忆。
之后的百年,即使独自一人,她还是闯过来了。
幸而有山师的引导,她造出了一意邪灵——即使她最初的目的并不是稳固政权,而是为了引渡冤魂。
她继承了“守钟人”的身份,誓要开始她的还击之路;她重新构建起了能够藏于朝远底层的关系人脉,重创了一直作乱四方的凌阳各藩国,四处寻找凌阳的下落。
她还将自己的授业恩师宋承,送到了因李穆的亡故,而一直空缺的十二钉之位,至此十二钉中完全听命于她的,已有五位。
更重要的是,在她给自己造的“嘉陵”的身体里,她得到了太多太多宝贵的东西。
她既是作为大公主活着,亦是作为那个“守灵人发家致富之后被同行嫉妒加害致死”的莫须有男人的女儿“嘉陵”活着,两幅血肉之躯,共同担负着她这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这百年间,她尝尽世间疾苦,如同赤脚人每天都在伸手不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