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此去(1)
“不可能!”阿南却毫不迟疑,断然否定道,“傅灵焰只是一介凡人,她能设下的只有阵法,又不是神仙鬼怪,如何能在你身上设下阵法,改变你周身的人与物呢?更何况,那般巨大巍峨的宣府镇,那么多的驻军与黎民,怎么可能被一个六十年前的阵法搬走呢?依我看,定是埋伏的人设下的障眼阵法无疑。”
朱聿恒点头赞成:“至少,你下来救我时应该也察觉到了,那机关陷阱肯定是新筑,甚至还有新鲜的松木气息,绝不会是傅灵焰留下的旧迹。”
孤单地在黑暗中跋涉这么久,他终于再遇阿南,与这世上最懂他的人、最为相通的心灵重逢,即使一时不可再碰触她,可心中流泻的欢喜,依然淹没了他。
在虚浮的小舟上,他们坐于小小的船舱中,围着火炉驱散寒气,将多日来盘旋于彼此心头的谜团,一起交换,和盘托出。
“其实与你在榆木川分开后,我也想了很久。”阿南沉吟道,“可,再怎么思索,我也未曾破解数万人在榆木川迷路的原因。”
而朱聿恒望着她,问:“是竺星河所为吗?”
“应该是。那陷阱机关是新筑的、你们中计陷落是他埋伏的,更何况,当年在海上之时,他也曾设下这般庞大的阵法,移山倒海。”阿南说着,却又摇了摇头,说,“只是,五行决我虽有了解,但一门有一门的规矩,我自然也不可能了解内情,无法知晓他如何能改天换地。”
“我想,他应该是借助山川地形,四两拨千斤,才能实现惊世骇俗的阵法。但挪移那么大一个宣府,又令当时的驻军和百姓毫无察觉,那应该绝无可能。”朱聿恒确定道,“我倾向于这是他设下的一个障眼法。只是,那么辽阔的草原,那么庞大的地形,连道路都没有的地方,这个障眼法,他要如何布置呢……”
想到当日情形,两人都是匪夷所思。
“而,如果他那边是障眼法,那么傅准在严密库房内消失,又是何种内情呢?梁垒又为何会说出‘阵法早已消失’的话来?”阿南托腮思忖道,“至于梁垒之死,肯定不是自尽,而当时情形,我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会杀他的,天底下唯有一个人。”
朱聿恒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沉默片刻道:“但,他已是阶下囚,圣上有何必要急于将他处死?”
“自然是因为他后面即将吐露的消息。”阿南简短道,“很显然,你的祖父并不希望你知道,这个阵法的具体情况与所在。”
朱聿恒回想当时的情形,抿唇黯然:“这么说,当时圣上特意指派我去审讯梁垒,是因为……”
“是因为,他要指派匠人,及时伪造好第八幅地图。毕竟那些破碎的地图一旦拼接完成,你立刻便会察觉到我们孜孜寻找已久的所谓‘天雷无妄’之阵——也就是梁垒口中早已消失的阵法,就在我们触手可及之处。”阿南冷笑一声,抬起臂环,咔哒一声,将它拆解了开来,“傅准那个混蛋,他要是没失踪的话,我肯定要扒了他的狐狸皮!”
臂环拆开,显露出里面的机关零件的空隙,一个搓得紧紧的纸卷嵌在其中,自然也已经湿透。
阿南小心翼翼将它取出,缓缓摊平。
“阿琰,我这次到拙巧阁中,拿到了我们两人命运相连的证据。只是可惜,那幅画被动了手脚,我没能将它整幅带回来。不过在画卷彻底焚毁的时刻,我及时下手,将至关重要的那一块剜了下来,藏在了这里。”
纸张微化,墨水已有洇开,但大致还能看得出来,这是一条蜿蜒河道中的草鞋状沙洲。
只是这掌心大的残片实在太小,未能截取到上下游情况,只看到江河南岸是一片模糊城池,与他们苦苦追寻的那第八个阵法如出一辙。
阿南双手撑展开湿透的纸片,对着外面的天光示意朱聿恒:“这画下面还有一层,你看到了吗?”
朱聿恒虽然看见了,但一时分辨不出底下画的是什么。阿南从臂环中弹出小刀交给他,示意他将上下画层分离。
尽管身处严寒之中,但朱聿恒凭借长期被岐中易锻炼出来的精准控制力,稍微定神,便将这湿漉漉的画劈出了上下两层。
缓缓揭开上面那一层后,下面显露出来的,依稀是凌乱线条和一个黑点。
阿南将上下两层画面叠在一起,抬手对着天光与他一起查看:“你看,这是一个扭曲倒仰的人形,而我截下来的这一处,正是心口之处。傅准曾经对我透露过,他在我身上种下的六极雷,其中有四个在我的四肢旧伤处,而剩下的两个,一个在心,一个在脑。”
她用这平淡的语气,讲述着如此可怖又切身的伤痛,让朱聿恒心口微颤,不觉便抬手要去抱一抱她的肩。
但,指尖触到她挺直的脊背,他又察觉到自己这行为的不妥,手虚悬在了半空,许久,才握紧空空的掌心,默默放下了。
而阿南只注意着面前的纸张,毫未察觉他的动作,只继续道:“如今,其他阵法都已有了对应,而此处阵法标记的,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