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

医院。

医生摸着原野的骨头，问她这里疼不疼，那里疼不疼。

“姑娘你男朋友对你挺好啊。”

原野听到这话本来躬着的身子都坐直了几分，正要拒绝，医生扭着她的胳膊一个使劲，胳膊咔嚓响了一声，复位了。

“你动动试试。”医生拿起笔低头去开单子。

“没事的话就可以去前台拿药了，睡前抹一抹。来，小伙子，替你女朋友拿着。”

“我不是她男朋友！”

“赌气了？行，不是就不是吧。你们是一起来的吧，那你去给这位女士拿药吧。我再交代她一些注意事项。”

乔相京接过单子，去前台，走廊里患者人来人往，他左躲右闪地往前走，在前台交钱的时候越想越不对劲：“我这是，被安排了？还有，什么叫‘不是就不是吧’，我确实不是啊！”

乔相京回去诊室找原野，原野坐在诊室外面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她的头昂起来，后脑勺抵在椅背上，流畅的下颌线在喉管处急转直下，露出纤细脖颈上的筋骨。

原野的鼻子小巧翘挺，此时高昂昂地指着屋顶，眼珠子在眼皮底下震动，眼睫毛微微地颤抖。

乔相京踢踢原野的脚，说：“起来！”

他把药水和单子扔到原野肚子上。

“还用去检查其他科吗？”

“不用了。叫个车送我回去吧，打车费你记得掏。”

“抠门。”

“无赖。”

“大晚上的，你自己回去不太安全，我让小陈送你吧。”

“不用了，跟你在一块更不安全。”

原野在医院门口叫了一辆车，乔相京还没来得及付钱，原野就让司机师傅开走了。

回到酒店，原野像一只没有梦想的咸鱼瘫倒在床上。群玉和至礼给她发了很多条信息，她现在才有时间看。折腾了一天，原野的手机还剩下20%的电量，她打开行李箱去拿充电器，想着一会儿给群玉打个电话讲述一下今天的倒霉故事。

她把行李箱从角落里推出来，放倒在地上，拉开拉链，箱子弹开，散落了一地男士内裤和袜子。

原野吓傻了。

她在原地愣生生地呆了一刻钟，静默犹如火山灰下的千年古迹。

她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她的箱子会离开原位出现在另外的角落里，根本就是拿错了箱子！

很久以来，原野都有一种“完了”的感觉。

实验数据出现问题，她觉得完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结局时时恐吓着她，成为时刻悬在她头顶上的一把刀；被怀疑成杀人凶手，她觉得完了，心中不停地盘算着要费多少口舌才能洗清这莫名的冤屈；社会舆论发酵，她觉得完了，怎么才能在澄清的黄金时间里搜罗到有力的证据成为她最关心的事情；工作被停职，她觉得完了，她前半生的心血筑起的城堡一夕坍塌，人生路茫茫，属于她的道路到底在哪里。

而现在，她的行李箱不见了，里面装着她的电脑、衣服和一个从小陪她睡到大的玩偶。

“完了。”原野第一时间想到的依然是这两个字。

一股彻头彻尾的无力感像一只巨大的手倾盖在她的头顶，抽走她所有的希望和灵魂。

这一次她感受到的更多是绝望——穷途末路之际她被迫脱离轨道，另寻其他出路，经过一番周折，新的生活在她的脚下展开，恍惚间，她以为看见了新的转机、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

结果，命运还是不肯放过她，连一个宁静普通的夜晚都不肯施舍给她，安然平静成为一种奢侈的妄想。

人在山洪海啸面前尚能坚韧地抵御一番，浪潮退去之后却会因为潮湿褴褛的衣服黏蠕蠕地贴在身上褪不下来而痛哭流涕、心如死灰。

原野的箱子丢了，成为击穿她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的，不费吹灰之力，压垮了她。

她没哭，也哭不出来，没什么好哭的，只是丢了箱子而已。

原野蹲在行李箱旁边，好生端详了一会儿。衣服、鞋袜乱糟糟地挤在一起，黑的、白的、黄的、绿的，甚至还有几件花衬衫，底下藏匿着几片面膜，牌子她不认识，去网上一搜，好几千块钱一片。

行李箱的网袋里装着耳塞和蓝牙耳机，蓝牙耳机的外壳是可爱的奶牛纹路。

原野始终没有上手去翻动行李箱，毕竟是别人的东西。

她一直蹲在地板上看了很久，到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了，思绪早就幽幽地飞到了她的箱子那边，像失联的讯号，一去不复返。

直到她的脚麻了，她才艰难地扶着床站起来，费力地跺一双不属于她自己的脚，企图重新和自己丢失的身体部位连上线。

“偌大一个火车站，拿错的箱子肯定是找不回来了。”

她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去网上查询了高铁站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