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群玉和至礼放心不下原野,提出最近一段时间要陪着她。
原野拗不过她俩,只得答应。
她们将生活用品尽数搬来,开启了三个人的同居生活。
原野租住的房子是一间三居室,平日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住着,如今群玉和至礼搬来,一下子就显得拥挤热闹了起来。
原野无聊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至礼在隔壁练瑜伽,群玉在厨房里忙东忙西、切菜煮饭;原野在厕所里玩手机的时候,至礼在外面疯狂敲门,告诉她时间长了得痔疮,把她赶出去之后自己却在厕所里待上半个小时;原野窝在沙发上吃零食,群玉薅着她下楼夜跑,顺便将养狗的重任悉数托付给她;不过更多的时候,原野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步、思考、咬指甲,盯着墙上粘贴的几张凶案现场照片发呆:
景深所说的线索究竟是什么?欧阳启不合常理的逃生路线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凶险?凶手如何在密室之中上演一场人间蒸发?还有,她梦中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群玉与至礼上班离开,屋子又恢复往日的空空荡荡,桌上一个粉红色的纱罩扣住热气腾腾的玉米粥和几叠小菜,盘子里盛着切好的面包片,群玉细心到在面包上挤好了原野爱吃的番茄酱。
原野懒洋洋地起床,睡眼惺忪,头脑沉重,一整夜,她的思绪都断断续续地同欧阳启连接在一起,杂七杂八的纷乱猜想堆积如山,挑衅每一丝脆弱的神经。
一阵微弱的声音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里传出来。
原野怀疑是她自己或这个房子被那只死老鼠挖了一个洞,洞口冷不丁地漏出一股寒风或者传来一阵水滴穿石的声音,像是低谷寒潭之围,又恍若幽暗宇宙深处。
她立于屋内,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合上双眼,细细地感受这股寒意,断断续续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比水滴击石的声音更为干脆利落,在她心中激起的余波却悠长难消。
原野强迫自己躁动的心脏安静下来,她开始寻找声音的位置——她决定去找那个洞。
当一个人开始寻找世界上所有微弱的声音时,一切声音都开始变得细微起来。
窗外的鸟雀低伏耳语,交谈起即将到来的夏日里的兴味盎然;人群车辆嘈杂交错,奔于生计又乐在其中;盆景中草木熙攘,虫鸣窸窣,一片沃土承揽一份旺盛的希望与勃勃生机;饭桌上的汤菜热气流失,群玉在厨房里叮铃咣当的声音浮现又消散;经久未修的墙面开裂,预示着潮湿雨季的到来,它是在某一个不起眼的瞬间里突然崩开的,像是一个优雅女人的紧身牛仔裤,饱腹的刹那间,拉链破开。
钟声。
唯独少了一份时钟的声音。
原野惊觉,环视四周,墙上的挂钟不见了。
在她租住这里的房子时,房东曾叮嘱她,这只钟是一位很重要的故人的遗物,同这栋老房子一样历史悠久,还请租客妥善保管,定时清尘。
她那时候只顾着检查卫生间与厨房的排水系统,浅浅地扫过一眼,那是一只银色盘底的机械钟,秒针轻拂盘面如同蜻蜓点水,分针间隔发出的每一声清澈透亮,时针则是空灵有力,宛若寺庙钟鼓梵音。
一眼过去,她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刚开始住进来,原野觉得每到整点时那声厚重的撞击声令人心恼,仿佛时时刻刻在催促她,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和变化,提醒她世间事变幻多端从不永恒。
慢慢地,原野习惯之后,这声音就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音,隐匿消逝在一切尘世纷扰里。
如今,她倏然发觉,这只钟表不见了,没有初次闯入她生活时的横冲直撞,蛮横无理,而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原野不曾察觉。
怪事。太多怪事。
瞬时她感觉到那口隐匿的洞在撕扯,洞口越来越大,声音也越发强烈。
原野逼迫自己静下心来,专注于一件具体的事情,而不是被所有的突如其来牵制手脚。
等她冷静下来,她开始明显地感觉到这声音从体内剥离开来,跑到房间的某处角落里,成为了一个真实的客观存在。
原野顺着感觉寻去,先去了自己的卧室。被子在床上还没有叠,隔夜的水杯盖子敞开着,厚重的窗帘一侧漏进来强烈的光。她走进来,发现声音并不在这里。但是越来越近了。
她转身走向群玉的房间。
群玉房间的门半掩着,卧室布置的非常温馨居家,符合她一贯以来的温暖风格。
小小的、精致的床头灯是一只可爱龙猫,床上三件套是卡通人物,床头柜上列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偶,花花绿绿,有大有小,一只堪比人高的大熊窝在蛋壳吊椅里晒太阳。
书柜上整齐地排列着基因工程的书籍,有些已经泛黄破损,但不失整洁,原野看了看,是学生时期的教材。
桌面上陈列一把白色水杯,和几沓厚厚的笔记,笔记里记录着近期实验的流程和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