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
家中赶来的时候,至礼已经在楼下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群玉坐在车里,摇下车窗,同至礼打招呼,至礼点头回应。
两人当年一同入所,同为实习研究员,之后至礼很快晋升至助理研究员,群玉被指派为至礼的助手。
彼时二人关系多有尴尬,至礼正值春风得意之际、野心勃勃之时,两人常常因为实验而争辩。
至礼虽然平日里性子温吞,但碰到在乎的事情就会变了一个人,说话单刀直入,不讲究迂回,常常直愣愣地讲明矛盾所在,群玉不喜争辩,自在心中默默受着,一来二去,二人之间的合作嫌隙便生。直至原野入所,群玉自请调派成为原野的助手。
今夜群玉首先破冰,招呼至礼说:“坐我的车去吧。”至礼没有推托,坐上副驾驶的位置。一开始,车内陷入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至礼回想起自己同群玉共事时自己的傲慢举动,恨不得回去给当时的自己两巴掌,好好教训一下那个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自己。她思虑良久,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那个,群玉,之前的事,对不起啊,多有得罪。那时候我太过目中无人,行事作风都有失妥当,很抱歉给你带来的困扰。希望你能原谅我。”
若说群玉心中对至礼并无半分不满那是假的,但也万万没有达到结成仇怨的地步。二人性格不同,想法不同,沟通方式不当,每一个环节的问题都导致了最终的离散,若真要追究起来,这必定是两个人共同的问题。
“至礼,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当年咱们两个都还是刚出学校的小毛孩子呢,不懂职场相处之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咱们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在工作处理上存在一点小小的分歧罢了,最后事实证明你的观点是正确的,还好你当初坚持了自己的想法,不然整组人都要因为我的判断失误而返工了。”
“谢谢。我还以为你当初选择调离是因为……”
“怎么会,我选择调离仅仅是出于个人原因,绝对不是因为对组里有意见。你千万别多想啊,在我心里,你跟原姐都是十分优秀的人,是我学习的榜样。”群玉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提到原野时语气瞬间沉重起来。原野如今的遭遇,是二人都始料未及的。
群玉带着至礼来到原野住处,二人在门口踟蹰不定,谁都不敢上前敲门。至礼看着群玉为难的样子,将头发往耳后一撇,低下头上前一步,试探性地按下原野家的门铃。房内迟迟没有响应,至礼嘀咕道:“她不会不在家吧?这个点,不在家她能去哪儿?”
“原姐应该在家才对呀。下班的时候我说想送她回来,她说不用,她自己一个人可以。我听她的意思是要回家才对。”
“坏了,不会出什么事吧!”至礼惊呼。她重重地捶起门来,一边捶一边大喊原野的名字。至礼将群玉揽在身后,退后几步,眼睛死死地盯着门上一点,侧身撞上去,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至礼跌在地上,群玉见状连忙将她拉起来,痛斥她:“你这是干什么!你不会想把这扇门撞开吧?怎么可能呢!咱们先冷静一点,给原姐打个电话。”
群玉正要拨通电话,便听到门那边传来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原野方才躺在卧室里,将音乐声开到了最大,故而没有听见前几声门铃,直到至礼撞门,她以为是音乐成了精,从耳机里震震荡荡地闯出来,她甚至觉得地板都随之晃动了几下。她将耳机移开,发觉这竟是从门口传来的现实生活中的声音,赶忙出门查看。门一打开,原野就看到群玉搀扶着至礼,两人急得团团转的样子。
“怎么了?你们怎来了?”
“怎么了?!按了半天门铃了,你怎么也不开门!吓得我俩还以为你出事了呢!”至礼胳膊一甩,一把敞开原野家的大门,怒气冲冲地走进家里。
“对啊!姐!你再晚来一步,我们就要报警了!”群玉也生起气来,怒上眉梢,紧跟在至礼身后大踏步地走进门。二人径自坐在沙发上,气势十足,颇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这让原野陷入了被动,她本应该是一副哭哭啼啼、可怜巴巴的模样,泪眼婆娑,心碎欲绝,等着两位知心大姐姐前来开解宽慰,时不时抹一把眼泪儿,擤一擤鼻涕,倒一兜苦水儿,哭诉自己心中的委屈,怒骂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现如今,她反倒像是个犯了错被抓现行的熊孩子,纵然父母心急如焚,千里迢迢地赶来,但是见面第一件事就是要先甩给她两巴掌,揪着她的耳朵让她当众认错,之后二人才后知后觉,痛哭流涕,蹲下来将孩子搂进怀里,捶胸顿足道:“让你受苦了,我苦命的孩儿。”
群玉和至礼各自坐在沙发的一角,一个端坐托腮,一个斜倚抱胸。
原野像一只主动跑上砧板的待宰羔羊,胆怯地挪着小小的步子,从门口走向客厅,这条路,她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