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自八月十五中秋夜在飞云楼上初遇江寻澈,到如今寒露已过,天气转凉,苏栖禾已经在秦王府住了快半月了。
养伤这几日一直没有新的任务,她便坐在偏殿的书房里读书习字,还给彬州的母亲写了一封家书。
里面自然是拿出最轻快愉悦的语气,说自己侥幸承蒙贵人赏识,现在住在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衣食不愁,周围也有很多好心人照顾,过得很好,母亲无需担心。
然后问及母亲的治病情况,请她代为问候那位杏林圣手骆止寒医士,并拍着胸脯表示,如果需要钱或者什么东西,尽管来信给她。
随信附上之前猜灯谜时殿下赏给她的三百两银票,苏栖禾还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再给骆医士备一些礼物寄过去,聊表谢意——她家里肯定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来王府给她换药的那位年轻御医听了她的考虑,笑道:“苏姑娘,还是算了吧。”
“那位骆大人家里几代名士,见多识广眼界极高,什么都不缺的。咱们好不容易筹措的东西,可能人家都看不上眼。”
“再说了,骆大人远赴彬州去给令堂治病,肯定也不是图你们家什么报酬。”
他环顾四周,小声道:“其实当时秦王殿下请骆大人出这一趟公差,整个太医院都在猜这偌大的人情是为了谁,猜破脑袋,也没人想到是苏姑娘。”
换药完毕,小医生理了理自己的小药箱准备告辞,临走看她一眼,带着些许八卦的神情。
“所以最近老是有人围着我打听你,说苏姑娘是什么模样,能得到秦王的垂青。”
苏栖禾脸一红,半天没说出话来。
家书就这样寄了出去。
又过了半天,李嬷嬷拿来一些脂粉香膏,还有一套层层叠叠的绸缎罗裙。
“后日便是九月初一,是当朝太子殿下的生辰,宫中会有大宴,贵妃娘娘和秦王殿下都要列席,抽不出空来。所以我估摸着,王爷带你进宫,应该就是今明这两天了。”
果然话音甫落,南风就过来了。
“殿下吩咐苏姑娘午后在正殿候着,准备进宫去觐见李贵妃。”
李嬷嬷在旁问:“在正殿候着,那就是直接上马车?殿下不过来看看么,万一梳妆打扮得不合意,还来得及修改。”
年轻随侍沉默着摇了摇头,与老妇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王爷的心思艰深莫测,没人能猜透。
苏栖禾回忆起第一次出门前,就在偏殿的走廊上,江寻澈站在面前,视线灼灼,掌心扶着她的肩头,替她摆正步摇。
大概那就是唯一的一次了——本来就不是她这种家臣该得到的殊遇。
将自己收拾整齐,不给殿下丢脸,遵从命令,完成任务,这些都是她职责与本分。
就算不说什么誓言和忠诚,单看在殿下请人为母亲治病的份上,她都该拿出最大的努力去完成。
午后,苏栖禾被李嬷嬷化好妆,塞进那条繁复的裙子里,在正殿回廊之外站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江寻澈推门走出书房。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碰,然后各自移开了目光,上车启程后在车厢内也是各坐一边,气氛实在诡异。
苏栖禾想起自己还没道谢。
“那日是臣女能力不足,没能让赵侍郎信任,”她缓缓开口,早就斟酌好的言辞,说出来依旧吞吞吐吐,“总之谢过殿下。”
其实是谢他抱她回来——但这话肯定不敢说。
“还有,多谢殿下带我进宫。”虽然不知道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寻澈这才把视线从车窗外移了回来,却依旧没有看她,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凝视水面上的云翳。
苏栖禾悬着心等待着,等了很久,才听到他说了一句“不必。”
声音疏冷,仿佛又回到中秋夜寒风习习的飞云楼上。也许这半个月兜兜转转的经历,只能让他们的关系坠入更差的、无可挽回的深谷。
她默默收回目光,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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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元熙帝后宫中最受宠的嫔妃,李贵妃所住的长春宫富丽堂皇,排场煊赫。
殿前设有漫长的白玉步道,沿路站满衣着光鲜的宫女,每个人的眼睛都死死钉在苏栖禾的脸上,带着好奇、探询和一些复杂的敌意。
宫中谁不知道秦王殿下冷情冷心,独来独往,二十余岁的年纪,身边却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现在却突然转了性似地,挑中一个毫无背景的贫寒民女,甚至亲自带着入宫觐见,难不成想让她当正牌王妃?
苏栖禾没有穿过这么复杂的裙子,也没有面对过这么多人不善的目光,一时局促万分,只能小心翼翼地抿着唇,努力装出从容的样子。
走着走着,在两级白玉阶上突然脚下一滑,险些被裙子上的绸带绊倒。
江寻澈微不可查地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