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会稽郡山阴县，城南一座已经有些年头的小乐坊，夜色涂抹在半新不旧开始斑驳暗淡的墙漆上，多了一丝雅致的风韵，入夜后才开始热闹起来。

一个小个子的紫衣公子紧紧挨着他身旁的白衣公子，躲在对方身后，只露出一双灵动娇俏的眼睛，怯生生的打量着周围。

“白白，这里真的有妖怪吗？看着就是个普通的风月场所，那个被剥掉脸皮的新妇虽然是在这里当过乐伎，但人家也从良多年了，和这边不相关吧……唉刚刚进去那位公子长的真好看！”

他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缓慢而清晰的吐字。

比她高一头的白衣公子耐心的听完。

“左边三只都是妖，那边那个是鬼。别转头，你太明显了。你刚刚说特别好看的那个小哥，是个艳鬼。似乎是淹死的，脸上被刮的一道一道皮开肉绽，皮肤外翻，都泡的发白了。”

紫衣公子一脸被噎住的表情，垂头丧气：“白白，你就不能说的委婉点儿吗？你的世界太可怕了。”

白映天生有灵视，可以不用施法术就直接看穿妖魔鬼怪的本来面目。

“这里恐怕我们的伪装是最微不足道的了。”白映的视线漫过一屋子群魔乱舞，淡淡道。

白映和侧侧是在上清派修行的女冠，不久之前，上清派接到山阴县县衙的委托，来此调查一起新嫁娘连续被害案。

信上说，这附近接连有几个新嫁娘在成亲之夜被剥去脸皮，惨死在自己的婚床上。仵作验尸找不出死因来，当地道人问灵招魂后发现尸体的魂魄都不在了，脸皮剥的完整也不像是人为，简而言之，妖邪作祟。

当地道人说这事儿他处理不了，这妖邪手段残忍明目张胆，不像是修行不够的小妖，于是县衙向上清派求救。

茅山上清派是当地士族推崇的大观，很快查到死者中有多人曾是这家名为“故园”的乐坊从良的乐伎，白映和侧侧离得最近，接到消息后就扮作男相，来故园调查。

真到了故园，白映反而觉得事有蹊跷——小小一座山城，小小一个乐坊，忽然聚集了众多牛鬼蛇神，她一路穿行，就没看到个正常人。难道这次事件，当真是什么大妖……

蓦地和一人打了个照面，白映一愣。

那人面色惨白，一身朴素简洁的黑衣，额头上缠着绷带，绷带下面露出的一双眼睛幽黑深邃，眼下还有浓重的暗影，全身上下毫无装饰，只有黑色和白色。

两个人差点儿撞上，对方很轻的点了一下头就过去了。

侧侧紧张：“怎么了，白白？”

“没……”白映回神，自嘲一笑，“这里只有那只鬼没有任何伪装。”

这里的妖鬼多做伪装，把自己弄得像人一些，只有这只鬼特立独行，以本来面目示人。

白映的视线追随着那只鬼，看到他径直走进了最里面的雅间。

应该不是普通的小鬼，不然怎么会在一众妖魔鬼怪间安然无恙的穿行而过，不过白映也没太在意，他看起来实在太普通了，放在人堆里会消失的那种。之所以她会注意到，反而因为这里的所有妖鬼都特异，他在里面，倒是显得另类了。

“今儿是什么大日子吗？”侧侧叫住一个端着果盘走过的小丫头。

梳着双平髻的少女立刻认出了侧侧是女扮男装，再瞟一眼平素就习惯以男相示人的白映，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捂嘴笑道：“这位小姐是陪着这位公子来的吧，您这回来的巧，我们新得了清商署的曲子，您听了保管不会失望的。”

没问出想问的，还被看出来是女的，侧侧略尴尬，小丫头给她们道了个福，捧着果盘晃悠悠的转去里面雅间了。

侧侧好奇的往里面多看了几眼，发现不时有侍女往里面送点心瓜果，不知道是不是有贵客在此。

白映点了她脑袋一下：“别看了，那是只狐狸精。”

“狐狸——精……”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侧侧赶紧压低声音，吐了吐舌头，“这里难道就没有普通人了吗？”她顿了顿，忽然向着白映又靠了靠，紧紧搂住白映的腰，“白白，咱俩不会误入了什么妖怪的老巢吧？”

“不会。”这么回答着，白映想了想，虽然自己认识妖王容城，但并不知道他的“老巢”在哪里。

不会真的这么巧遇到吧……

白映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隔着一层轻烟水雾构成的帘幕，雅间里别有洞天。

大概有外面两个半屋大小的水塘种满了碧玉般晶莹剔透的水莲，正中一座像是用羊脂白玉砌成的水榭里，桌椅杯盏茶果齐全，两个人在对弈。在荷花荷叶的掩映中隐隐露出一缃一黑两个身影，四周静谧，只有落子的声音。

水面上没有桥梁，梳着双平髻的的小丫头端着果盘，笑盈盈的走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等到她走近，缃色衣的那一位抬起眼眸，是一张让人如沐春风天生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