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
年时雪并不知道能走去哪里,这里是皇宫,本就不能随意走动。也就只能去之前施淳蓁与她说话的廊子上,殿内太过拘谨,她伸开胳膊长长地舒了口气。
夜色笼罩,宫中却是处处亮着灯盏,不远处的大殿外,宫人又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竟还有菜色,宫宴果真是宫宴,就是讲究。
她是借口出来的,走不远,这般站一会,也够了。
孰料刚踏上殿外台阶,便听那殿内传来刀剑声,伴着一道道尖利的“护驾”。
年时雪大惊,周遭忽然跃下数人,原本月色下悄无声息的屋顶上纷纷架上了弓弩。
与此同时,几个舞姬装扮的蒙面女子从里头飞身而出,其中一个直直向着年时雪袭来,她屈指为爪,抓向年时雪喉间。
“雪儿!”
不知是谁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瞬息那女子已经掠至面前。
“咳!”喉咙被扼住,她挣扎不得,被拖着步步后退。
“别动,否则,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扣住她的人开口,年时雪才发现这是个男子,只是她喉间被扣得死,她扒着那只手,好容易才挤出话来:“我不是……什么……贵女……扣住我,没用……的。”
“哼,左相夫人都看好的小姐,会没用吗?”
此话实在好笑,年时雪却辩驳不得,她勉力道:“我何德何能……如何……能……”
“不能,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殿内,龙颜大怒,帝王不顾边上朝臣阻拦,拾级而下。
“陛下!”这一声已然颤抖,年时雪眯眼看去。
年辰儒一把扑跪在地上,只是迎上帝王目光,却是一字未敢说。
被护在后边的女眷纷纷抱作一团。
年时雪怔怔盯住那地上的中年男人,一时间,竟是哽咽。
这般情形,不过是刺客的孤注一掷。
莫说她这莫须有的左相儿媳,便就是真的公主皇子,在帝王面前,又有何好顾忌呢?
她这个人质,实在是没什么用,充其量也就是能抵住一时,稍有个缓冲罢了。
只要一声令下,那黑黢黢的弓弩必然泼天而下。
原来今夜的中秋宴,承载的远不止她这闺阁中人能想到的意图。
这是一个局,入局的,不仅仅是抓住她的人,还有的,怕是正在席间。
与其说拖延时间自保,不如说,刺客还在等那席间人来救。
可是她年时雪,却是无人可救的。
无论那持着弓弩的人属于谁,她这鹅毛之命,注定是牺牲的那一个。
她突然想笑,够了,也够了。
哪怕那殿中跪着的人终不敢开口替她求一生还,却已是开解。
她的命,本就不配也不能与天子之命一起来赌。
“陛下!”她拼着最大的气力猛然叫道,“民女之命不可惜,还请小心他们后手,呃!”
这一次,喉间腥甜,想来刺客是已经用了内力。
血水从她口中流出,年时雪动弹不得,被狠狠一踹。
“老子弄不死你!”刺客恶狠狠的声音传来。
下一刻,年时雪眼中窒息已然迷蒙,只听一道闷哼,而后,喉间骤然一松,接着是利剑破风袭来。
要死了么——
倒下的时候,她口中吐血,只撞进一双漆黑的眼中。
箭鸣声起,刀剑交会,和着轰然而落的雨声。
那双眼的主人揽住了她,她伸手,想提醒,终是没能抓着那一角银红衣袍就晕了过去。
更深露重,倒下前闻听的雨连着洒进了梦中。
街巷上来往的行客皆是奔逃,摊贩也是着急忙慌往檐下撤去。
不多时,大雨倾盆,一层层冲刷着路面。
一道粉淡身影正是这时出现在街角,那伞面撑得低,并不能瞧清晰伞下人的模样。
雨下得实在太大,路面上已经没了行人了。
撑伞的姑娘也终是被迫停下,站在了一间瓦舍下避雨。
画面一转,那粉淡衣衫的人摔在地下。
雨水尚未停歇,狼狈站起的时候,还能瞧见她受伤的手。
年时雪心口一纵,几乎就快要起身去扶,却复忍住。
接着,便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
有些艰难,依着经验,应是伤不及骨头,但那姑娘行得小心,着力的重心都在另一只脚上,显然是崴到了。
风雨又袭,轻易将一切拂去。
年时雪便是这时猛地睁开眼来。
又来了!
时隔五年!竟是又来了!
那梦中的粉淡姑娘,分明就是那日街上的她。
可她既是梦者,也是梦中人,怎会以这般视角旁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