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晚(终)
皇帝病重垂危,太子自言庸禄,让位于贤,由三皇子继位,林枫加封镇国将军。
至此,尘埃落定。
商兰舟没有跟着进宫,打马去了将军府。
曲渡山出世后一直歇在将军府作林枫的军师,她这些日子几乎日日去。
她是流浪至太文的,家国俱亡,林枫当年说服林家认她作了干女儿,抚她成人,如今事已定下,恩情两消,她也不必再将自己与将军府,与林枫捆绑在一起,找不出的缘由也开始慢慢冒尖了,忽略的东西渐渐清晰。
人啊。
一叶障目之时总是错的离谱。
当初得了箴言为何不快。
不过不舍罢了。
多简单的道理,总有人脑子转不过弯来。
想着想着,向来冷脸的人不自觉泻出两三分笑意。
手下马鞭高扬,疾行街头。
行至将军府,下人们皆是一脸喜庆,如今林枫水涨船高,更是尊贵不已。
她翻身下马:“曲先生还在茶室?”
“曲先生?曲先生走了啊,叮嘱不要打扰副将与将军稳定局势,我们也就没给二位报信……”
香火袅袅,壁灯长明,淡淡的香纸味弥漫在空气中。
今天打扫落叶的小沙弥才出门就被一位风尘仆仆的香客拦住。
“小师父……我想问问你们这有没有一位叫曲渡山的男人?”
“不好意思施主,近来庙中并无香客歇下。”
“那……”商兰舟喉头有些发堵,还是道,“我想找一下了悟师父。”
“啊,了悟师父啊,您等着,我去寻寻。”
高兰舟脱力般靠在一旁的树干上。
她一个不要命的前任副将军,想找一个人,不过时间问题。
“听闻施主有事相问,在下了悟。”
商兰舟直愣愣地盯着他。
这就是她辞去戍务寻了三年的人。
一身布衣,手缠佛珠,双手合十,没了发丝遮挡,惊艳的眉眼越发清晰,敛去满身风流肆意,隐约有股檀木味。
“……曲渡山。”
那人敛眉:“阿弥陀佛,在下了悟。”
她声音颤抖:“曲渡山,我那时候真的很小,没有父母,家国共亡,林枫算是给了我生命……从前是我错将报恩系终身,满心满眼只想着帮他,从而忽略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深秋的天已经很冷了,落叶盘旋落下。
太文英姿飒爽的将军如今卸下甲胄,风尘仆仆,语气哀求。
有一片的衰败枯黄的叶子轻轻落在曲渡山的肩头,与素衣恍若一体。
他像一个旁观者,不羁的灵魂似乎已然祭入巍巍佛堂。
他听见自己道:“阿弥陀佛,贪僧已入佛门,前尘俱忘,施主勿再相提。”
仿若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徒留一腔冰冷。
商兰舟不死心一般继续问:“好一个前尘俱忘……曲渡山,你当真不是在自欺欺人?”
当年他救她一命,几次三番话中有话,任她破境,为她破誓,只她当时愚笨,注意力又不在那些身上,故而忽略,如今再想来……
只怕他们本该早已有更好的结局。
他似无奈般一叹:“施主太过执拗。”
“当年不过欣赏有才之人,世上少有女子如施生一般特别……有误会处,多有得罪。”
商兰舟盯着他。
他眼中毫无波澜,面上真是一片歉意。
心如死灰。
是了。
他一开始便说过。
救她不过是惜才,他这人本就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如何有人能与之匹配。
是她作茧自缚。
他这人,别人从来看不透他。
她商兰舟,一生悲苦,戎马半生,所求无几,性格冷淡不善交际。
她自己化掉了冰封的雪,弃高傲与自尊于不顾,奔走数年,不过问得这般结果。
狼狈又不堪。
她想发狂。
她想嘶吼,想发怒。
可到底觉得。
痛苦大过难堪。
肝肠寸断。
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反复试探,独自演习。
一腔孤勇,奋不顾身。
商兰舟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眶中滑过。
滚烫的。
灼烧着。
五脏六腑都在绞着疼。
也值了。
一生,也就哭这么一次。
她死死盯住面前的人。
风轻云淡,满脸慈悲
她忽地有些发恨。
恨他这副淡然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