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梅香(六)
柳夕熏明白,顾清禹如此说,也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声名狼藉的女子,在东京城如何能抬得起头。
但即便是柳夕熏不在意这些,顾清禹作为男子,也不能忍心让流言继续发酵下去,让一个女子的清白被迫与自己捆在一起。
况且,顾清禹比柳夕熏年长几岁,也想得更长远一些:现下柳夕熏一心制香,未曾想过婚配一事,若是任由此事发酵,柳夕熏日后若是许配良人,岂非又要遭公婆白眼与不满?平白受委屈。
于顾清禹而言,商贾本就没有什么好名声可言。即使如此做了,自己名声再差一些,对他,对顾氏香行都是无甚影响。若是因此平定流言,顾清禹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清禹,我若是需要你的牺牲,成全自己的清白,我便不是我了。”柳夕熏缓缓道。
柳夕熏虽家中贫寒,可爹娘从小教导,要靠自己的双手,勤劳勇敢,莫要成为没有骨气,自私凉薄之人。正是如此,柳家一家从来都是坚韧不拔,虽是农户,也不曾为了几贯钱而做了昧良心之事,随意加价,看人卖香。柳夕熏亦是如此,她自是不愿接受这种牺牲他人来维护自己之事。
女子,亦有风骨。
此时顾清禹也明白,柳夕熏比他想的更坚强、倔强。
“可也不能任凭谣言影响你啊。”顾清禹无奈叹道。
“那我便出城吧。去郊外小住,待到制香完成了,再回城中。”柳夕熏做出了决定,心中反而轻松了些。
顾清禹不语,这样做不就是逃避吗?
逃避就能解决此事吗?显然是不行的。
但柳夕熏向来倔强,顾清禹即使是不同意,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最后也只得依她所言,傍晚趁着夜色之时,送柳夕熏到郊外。
二人说定了,顾清禹无事便也离开了。
柳夕熏这才打开制香大赛第二关的锦囊。
制香大赛第二关是由贡院指定几种香料,参赛者可增加其他香料,制成一方香品,只是不能减少指定之香料。
柳夕熏打开锦囊发现,只有几块沉香。
说是小块,合在一起掂量之下也有半斤了。
几块沉被人为切开了,柳夕熏拣出两块,发现可以拼在一起,而剩下的则是零碎的散块儿。
沉香向来以虫漏,即结香树因虫蛀受到刺激而结香,被认作为优质沉香。
眼前这些小块沉香明显有虫蛀之痕。
柳夕熏又盛了碗水,分别将小块沉香一个个投进水中。块块都沉了底。
细嗅之,香气淡雅,十分醇厚,定是细心保存多年。
沉香品质区分之时,常置于水中,置水则沉便是沉水香,半沉便是栈香,不沉则是黄熟香。
这三种中沉水香是为上品,而虫漏沉水更是极为难得。
《天香传》中便有记载:“有万斤黄熟者,得真栈白斤,则为稀矣。百斤真栈,得上等沉香十数斤,亦为难矣。”
可见上等沉香之珍贵。
而这制香大赛,一出手便是半斤珍品中的极品沉香,柳夕熏有些瞠目结舌。
听闻进入制香大赛第二轮之人,总共有五百人。若是人人都发放半斤极品沉香,以一个小小贡院的财力,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要知道,如今香行中沉水香一分(四分之一两)便是七十文钱。虫漏沉水香之价,起码翻上三倍,少说也要二百文钱了。
那么柳夕熏此时手上的半斤沉香,最少也是值六两银子的。
何况此沉香醇化多年,值上一两黄金也不为过。
贡院如何能有此等财力。何况此等珍品沉香,根本不是想买多少就能买得到的。
柳夕熏心中十分迷惑,更是觉得不可置信。但直觉告诉她,事出反常必有妖。
眼下也顾不上门外有没有小孩儿或是讨厌自己的街坊,柳夕熏直直冲出了门,来到贡院。
她只想问清楚这锦囊内的沉香,是否就是此次限定的香料。
“锦囊是我们贡院的,至于香料,是考官分配的。咱们这些小喽啰是无权过问的。”贡院的小吏如实回答了柳夕熏。
“那可否让我见一见考官?”柳夕熏恳求道。
“你便是柳夕熏了吧,上次害我们头儿被圣上责骂,今日又来找头儿,不知是何居心。”另一小吏不屑地瞥了一眼柳夕熏,愤慨说道。
先前的小吏仍摆着笑脸,好声好气对柳夕熏说道:“这位柳娘子,上头已经下令,比赛期间,考官不得见任何考生,避免舞弊之事发生。所以,小娘子请回吧。”
柳夕熏见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自知考官是不可能见自己的,只得打道回府。
心中一直郁结难解,柳夕熏也无心与杜鹃说笑,只说到了傍晚便要去郊外了,让杜鹃帮忙清点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