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春(四)
沈稚跪在太后殿门前,任凭雪上加霜也不愿起身,抬眸间身前正好立着两个高大的人影。那人身着龙袍玄冠,肃穆庄严,面对沈稚也依旧不加关怀,淡淡问道:“你是沈氏嫡女,我认得你?”
沈稚:“回陛下。正是。”
皇后捻了衣裳,一脸忧愁,旋即吩咐了丫鬟把自己的毛衾给沈稚披了上去,沈稚不敢看皇后的脸,只得低眉顺眼拂了泪珠,倔强道:“求陛下为我阿姊做主。”
听得这句话,从太后屋里出来的明霞郡主显然顿了顿,然后又十分恭敬的向帝后二人行礼。
“问陛下,皇后安。皇祖母已经睡下了,太医方才又来瞧过一次,已经无碍了。”
“嗯。辛苦昭昭了。你皇祖母果然没白疼你,快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人看着,便不劳你费心了,你身子薄弱,不适合在风中久停。”皇后关切问道。
三人交谈,根本不把沈稚看在眼里。傅昭昭神色恍然,“这是……沈三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都已经入夜了,有什么事得跑到这里来说呢。”
沈稚顺着地砖缝隙,旋即抬眸往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正打量着自己。
沈稚垂首,“……”
沈稚向皇帝磕头,一再重复:“求陛下和皇后为我阿姊做主。”
皇帝本就厌烦这种事,朝中琐事缠身,如今太后病重,得空抽身前来却看见沈稚因为沈卿的死跪在此处,眼巴巴的渴望自己去查这种逻辑分明的事的生发原委,令他头疼得紧。
皇帝皱眉道:“哦,你是说你阿姊落入冰窟的事。嗯,实在是委屈了她,还未同阿逍成亲,便已香消玉损了,实在是可惜,今日就这样吧。我听闻她知书达理,阿逍也对她十分钟意,她既然是在宫里出了事,如此,我会给她一个体面的葬礼,允许她入宗祠,可立牌匾,你觉得如何。”
“可!”沈稚眸中掠过一抹绝望诧异之色,冻得通红的手指狠狠发抖着,指甲盖里的冻雪一寸寸侵袭着她的躯体。
沈稚忍着寒冷向皇帝祈求:“陛下!我阿姊是为人所害!她并不是自己失足落入冰窟的呀!偏偏是今天,又偏偏是无人搭救,绝望溺死湖中!这……”
现场众人面上一片僵硬之色,独傅昭昭走上前来将沈稚搀扶起来,耐心的为她撇下许多染上衣裳的绵绵雪,一股温柔沁心的声音围绕在沈稚耳旁:“沈三姑娘莫要胡诌,你这意思便是怪罪陛下纵容坏人留在宫中,皇后管辖不力了。快些起来,天寒地冻的,别伤了自己,也别让陛下和皇后为难。”
沈稚瞪大了眼睛,呼之欲出的话卡在喉咙边上,面对这样一张温和善解人意的脸,再怎么都不好意思胡闹下去。可若是失去了这个机会,阿姊的死便再没人能做主了。
沈稚猛地推开傅昭昭,跪着前行,旋即托住皇后的裙端,郑重言明其事:“陛下,皇后娘娘,我阿姊的确为人所害,太医皆可以验尸啊,求……”皇后体恤沈稚,便又搀扶着沈稚:“你这姑娘好生倔强,你先起来罢,起来回话,地上冷,莫要伤了身子。”
皇后问道:“听小黄门说是沈二姑娘不小心失足落入水中,幸得抓住了栏杆,最后声嘶力竭而溺亡。”
皇帝神色如常,瞥了一眼沈稚的满是泪珠眸子。心道怪不得太子这样中意她,原是如此倔强,顺了他的意。
一想到这里,皇帝终于给了沈稚一个可靠的答复:“这件事,我会叫祁逍替你查清此事,祁逍是你阿姊的未婚夫婿,也不算亏待了你阿姊,辱没了你阿姊的名声。与此事有关的宫女统统杖毙,侍卫大都罢免,你觉得如何?”
这就是皇恩,皇恩不可违背。
沈稚如鲠在喉,只是隐隐垂泪,又拜了拜,“多谢陛下,皇后做主。”
沈稚话语落罢,便由宫人搀扶着离开了太后宫里。
皇后看着沈稚落寞瘦小的背影,便止不住要去同皇帝理论:“阿钦,这事说起来确确实离奇,你给她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也罢,这姑娘死在了宫里,左右不过是那些个宫人的错处,而且听说这沈二姑娘平日里宽厚待人,连母后也十分赏识于她,这若是说起来哪里有什么仇家呢,你就顺了他们的心意,叫祁逍查上一查,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后看向傅昭昭,淡淡说道:“你说是罢,昭昭。”
“是,皇后娘娘说的就是。”
皇后看着皇帝急躁的神色,心里很不是滋味。皇帝闭口不言,慧眼如炬的眸光凝视着远方,望如此,皇后便伸手拍了拍皇帝的肩膀,心疼道:“我知你辛苦,朝中琐事繁多,眼下母后又病重,实在是委屈你了,如此,交给祁逍是最好的选择,你觉得如何。”
不待皇帝回话,傅昭昭匆匆行礼:“皇后娘娘,阿逍方才历练完返京就要让他查案,岂不是……累着他了。万一日后这沈氏的人因此一直缠着阿逍,那他的名声可怎么办?”
皇帝一听,大怒一场,旋即闷哼一声拂袖而去,留下皇后在那处尴尬婉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