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太子
香火慢燃,白烟轻扬。
肃静的佛堂里,两个女子看到彼此的一刻,都定住了。
那个会温柔地替她梳发,会在深夜唱曲哄她睡觉,会牵着她的手逛灯会的阿姊,就在林昭昭的身前。
林昭昭觉得一点也不真实,她害怕这是自己做的又一个梦,一个怎么也抓不住的梦。
她靠近,想看得真切些,想抓得紧一些。
“阿姊。”
她看见阿姊瞪大了眼睛,颤抖着身躯往后退了半步。
当年遇上叛军,林冰玉死命护住小昭昭,她被刺了一剑,小昭昭得以机会逃走,这些年林冰玉一直在找,却什么消息也没有。
而现在,她失踪了十年的妹妹就在眼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熟悉的五官只是在脸上稍微放大,和小时候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几乎一模一样。
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听妹妹唤的一声阿姊,顿时红了眼眶,她想立刻冲上去抱住昭昭,但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林冰玉抑制住身体的微颤,扭头吩咐身边的婢女,让她先离开,林冰玉第一次用这么坚决的语气。
婢女却没有听林冰玉的吩咐,她狐疑地瞄了一眼林昭昭,继续站在一旁。
林冰玉见她没反应,坚定被削减了一半,她无助地站在原地,如果他们发现昭昭还活着,又不知道会使出什么下流手段,威胁自己和妹妹。
“下去!”
却听林昭昭一声呵斥,她把目光转向婢女,如刀般锋利,“究竟谁是主子,是林良娣,还是你?”
女婢专挑软柿子捏,碰到硬气的就半点神气不起来了,她只是被派来协助林冰玉的,林冰玉的私事她可不管,也不想因此得罪什么人,后半辈子没了着落。
婢女离开后,林冰玉终于送了口气,拉起昭昭的手,紧紧地握在两只手心里。
从前只到她膝盖的妹妹,现在比她高了半个脑袋,需要稍稍仰头才能与她对视。
喜悦之情难以言喻,林冰玉红着眼睛,仔细摩挲着昭昭的手,那已经布满茧的手,心里苦楚蔓延,她没能保护好妹妹,让妹妹受了苦。
常年练剑的手自然细嫩不到哪去,可林昭昭却十分喜欢她这双布满茧的手,因为她可以用这双手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我带你走,阿姊。”
旧以后有的是时间叙,林昭昭要抓紧时机,带阿姊离开。
只见阿姊手里的动作一滞,良久后开口:“阿姊现在是太子良娣,昭昭你是知道的。”
阿姊低着头,林昭昭只能看见她浓密的睫毛,慌乱地扑闪,像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阿姊不愿意做良娣的,对吗?”
在林冰玉面前,林昭昭似乎又做回了那个爱撒娇的小孩子,仿佛在用稚嫩的语气说:阿姊会带昭昭出去玩的,对吗?
“我心悦太子殿下,自然是愿意的。”
林冰玉松开手,仍然低着头,慢慢地说出口。
林昭昭看不到阿姊的神情,颔首的姿势像是女子袒露心意后,羞赧的情状。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阿姊是情愿留在东宫的,可能除了林昭昭,在所有人眼里,宋宗其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阿姊心悦于他,也不奇怪。
可昭昭仍是不解,纵享山河湖海的瑰丽壮美竟然比不过共享一个男人的情深似海,阿姊竟然心甘情愿地待在宋宗其的后院,做一只被折断翅膀的笼中雀。
无论多么不解,她还是会尊重阿姊的选择,只要阿姊平安顺遂,欢愉胜意就好。
“阿姊欢喜就好,只是在东宫,要千万小心,毕竟人心难测,不要让自己受欺负了。”
林昭昭所有的担心与牵挂只能化作一句苍白的劝诫,就算林昭昭本事再大,她的手也伸不进东宫,无法时时刻刻守在阿姊的身旁。
阿姊选了一条不好走的路,狭窄小路只供阿姊一人前行,林昭昭被荆棘困住,无能为力。
“昭昭所居何地?逢年过节也好拜访一二。”
血浓于水的姊妹最终都逃不过分居两地,拜访一二的结局,她们也不例外,阿姊的话客客气气,反倒最是伤人。
“我在灵月山上,是个老剑客的徒弟,阿姊若有难事尽管寻我。”
“好。”仅仅一个字,却如九转江水一样,蜿蜒曲折,林冰玉像是极其艰难地说出一个好字,然后与昭昭作别,独自离去。
肃静的佛堂只留下林昭昭一个人,继续被佛祖凝视着,她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破庙,那个已经被烧成废墟的地方,破庙佛像上的尘埃,穿越时空,在她的心里蒙上一层灰色的布。
门外的落叶被风扬起,原地打转或者飘向远方,总之是零落的。
阿姊的身影早已消失,虽然是真真实实的她,但却比梦醒之后的失落更加悲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