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明
张钦的归顺全在萧姝意料之中,只不过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茴香给他包扎好伤口,带他到西厢房,两人进门便看到萧姝倚靠在窗台边,未梳发髻,柔顺乌黑的青丝垂在柳腰间,鬓边碎发随着微风拂动,眺望远方的琥珀眸子倒映出万家灯火,神态瞧着有些伤感。
“娘子,张钦来了。”茴香行到她身侧站定,轻声唤她。
萧姝慢悠悠地看向魁梧高大的汉子,眉间的梅花花钿跃然,眼神狎昵,“你不是挺能打的么?怎的弄成这幅样子?”
张钦浑身都是伤,顶着一脸淤青红痕,粗犷周正的脸庞拧巴出讪笑,不自然地举手挠向后脑勺,支支吾吾道,“他们人多,就算是真老虎也干不过。”
他粗野惯了,说话带着糙味,人高马大地杵在精致典雅的女人香闺中显得违和,脸颊因着萧姝的刻意讥讽红成了柿子,加上搔头发的笨拙动作,又添了许多憨气。
萧姝将他上下打量一通,受的都是皮外伤,不影响日常起居,这人体格强悍,身体恢复快,倒是替她省了不少时间。
“你能随茴香回来,说明你已决意跟随我。从前之事我不会与你计较,但从今往后,你必须对我忠心不二。如有背叛,我能救出你的小妹,自然也能杀掉她。”萧姝话音慵懒,听不出喜怒,却让人不毛而栗。
张钦旋即收敛了松散的姿态,连忙撩袍下跪,正色道,“只要娘子救出小妹,张钦此生对娘子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余音消散后,厢房内鸦雀无声。
张钦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萧姝,见她抿唇不语,转而去寻求茴香的眼色。
茴香对上他那双犹如虎目的大眼,禁不住一愣,回神后举手掩住鼻尖,秀气白皙的小脸微微发红,像是在憋笑。
萧姝终于开口,“一心一意这四个字还是同你将来的妻子说罢,我可受不起。”
张钦登时面红耳赤,窘得把头埋低。
他从未读过书,哪里知道这些?
“明日我和赵炳有约,刘泗会陪我出行,估计不会回来。”萧姝将小案上写好的信交给茴香,继续说,“建平坊有个贫民窟,那里的浮浪子认钱办事,最好收买。入夜后,你和茴香离开楼兰阁,去建平坊收些人,待子夜时分以袁方器的名义带人砸了光明坊的何氏分铺,若有人反抗,以暴力压制,打死为止,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至于你小妹张小雨的下落,你先前已经和钱庄的人交过手,应该认识几个人,找张熟面孔,用袁方器的名号施压,便能拷问出来。”
一听小妹有救,张钦激动地挺直身板,张口就要说话,却被萧姝抬手制止,只听她不紧不慢地部署计策,“问出下落后切记不能孤身入敌营,先去找程颂。茴香,这封信务必交到程颂手中,他阅信后会懂得如何运筹调停。在我未回楼兰阁前,你二人全力协助程颂办事,他会护你们周全。”
茴香唱喏。
张钦跟着回应,心中仍有疑问,遂忍不住发问,“娘子,那刘泗怎么办?”
萧姝阖眸,气定神闲道,“我自有安排,勿要再问。”
张钦默了片刻,压下满腹猜测,沉声道,“喏”。
他和刘泗感情深厚,进入地下城后两人相互扶持度日,至今已有三年。
按如今的局势,萧姝和东家水火不容,刘泗仍在为东家效命,萧姝多半容不得他,明日之行,刘泗恐有大难。
离开西厢房后,张钦在楼中左右徘徊良久,心底还是放不下刘泗,便打道去了刘泗所在的寝房。
翌日,赵炳包下一艘画舫,只邀萧姝一人陪伴游湖。
萧姝如时赴约,登船前她状若不经意地视察一圈画舫四周值守的赵府家仆,不动声色地垂敛眉睫,提裙走上甲板。
进舱时,刘泗在旁低声提醒道,“娘子,这些家仆个个身形魁梧面相凶煞,且目光不善,多半有诈。”
萧姝早就看出了异样,不以为意,“你在舱外守着,不要生事。”
娘子这是要拖他一起下水。
刘泗抿紧唇瓣,暗自捉紧了袖角。
东家决定将宛娘子转手后就不待见他和张钦了,他们就像是东家舍弃的两枚弃子,廉价又卑贱,东家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昨晚张钦说的话犹在耳畔,归顺娘子还能活,执意追随东家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这次出行不仅是娘子除掉何少能计划的一部分,还是逼他做抉择的手段。
他好好替娘子办事,届时深入敌营,娘子兴许会顾及他的性命,否则娘子会毫不犹豫将他弃在贼窝,是死是活凭天做主。
既上贼船,便无路可退。
刘泗心中已有定论,自觉保持缄默,恭敬地站到舱门一侧。
萧姝弯腰从舱门而进,一抬眸便对上赵炳漆黑点墨的双眸,敏锐地抓住了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郁冷色,却状若无事般维持着温婉得体的笑,莲步轻移,行至矮脚茶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