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
前朝鼎盛时期,魏都明珠璀璨,一百零八坊星罗棋布,人口昌盛,商业繁荣,堪称古今中外最伟大富丽的城池,遂有万国来朝的辉煌时刻,风华无限。
今时改朝换代,李太宗在位,开了元启历,魏都又成了大齐的首都。
一晃四年过去,魏都风土人情依旧,随处可见旧历年间的景象,正应了那句雕栏玉彻今犹在的叹惋。
城中东西两市均已开市,商铺幌旗连影不绝,正逢踏春时节,闺阁里的姑娘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来游玩,街头巷尾人山人海,花香四溢,热闹非凡。
挂着赵府幡牌的马车拨开拥趸人群缓缓前行,车身宽敞华丽,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百姓的目光。
马车行到子午大街岔口,折进建平坊,沿途风景逐渐冷清。
萧姝掀起竹帘,看到一串衣衫褴褛的妇女孩童走过去,她们的双手都被绑在同一条绳子上,像是被拉出去屠宰的牲畜,由前头的胡服大汉牵着被迫前行,萋萋哀哀的哭声连绵不绝,揪得人心尖发疼。
“那些是菜。”赵炳突然出声。
萧姝放下竹帘,娥眉微蹙,赵炳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饥荒年间食同类的例子屡见不鲜。如今虽然已过饥荒年,但有人还保留着诡异的口癖,私底下花钱满足口腹之欲,尤以妇孺儿童为佳。魏都总有些吃不起饭的穷鬼,走投无路就卖妻卖孩子,见怪不怪了。大齐律法不约束人口买卖这档子事,那些刽子手便愈发明目张胆了。”
萧姝的脸色隐隐发白,眉头锁得更紧,良久都不曾回应赵炳。
赵炳嗤之以鼻道,“左不过是贱命,如何死法不会有人在意。”
萧姝举手撑住额首,闭了眼,另一手抚在心口,疲惫道,“停车。”
车夫得令,立即收缰止住马儿。
赵炳怔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宛娘莫不是要救他们?”
萧姝睁眼看他,赵炳料定她的意思,冷脸说,“可别怪我没事先告知你,这些买卖都有暗面的大人物操持,你要是扰了他们的生意,保不齐明日就得身首异处。”
“赵二,你不敢么?”萧姝伸手抚摸男人的脸庞,指尖撩拨,声音柔似春水。
赵炳攥住她的手腕,皱眉,“为了一群命比草贱的穷鬼,我犯得着得罪人?”
萧姝笑容顿收,没了小女人的娇态,无情抽手离去,“我倒是敢。”
说罢,她起身掀帘下车,临出门一脚,纤腰被男人搂住,轻巧地拖回去放在腿上圈着,“胆子小就不是宛娘了,我服你还不成吗?这就下车救你的人去。”
萧姝弯眸一笑,捧着赵炳的脸低头亲了亲,他为她办事,她该嘉奖他的。
得到美人的雨露恩泽,赵炳心里惟剩下的顾虑都被勾没了,放开萧姝下车,顺便招来两个家仆一道过去拦人。
外头很快传来赵炳和屠夫的争论声,动静不小,看样子颇为棘手。
萧姝暗叹口气,决定亲自料理,遂取了帷帽戴上,躬身钻出车厢。
侯在车边的茴香忙伸手搀扶她下车,小声说,“娘子,救了这些还有旁的,根源不除,总会有旁的人受到荼毒。”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视若不见。
萧姝主意已定,旁人轻易动摇不得,拍拍茴香手背,安抚好她后,转头对张钦和刘泗说,“东家既然将你们指给我,我便是你们的主人,你们可有意见?”
张钦闻言,当即火气上头,还未等他开口指摘,就听刘泗稳沉道,“我等恭听娘子吩咐,但娘子莫要与东家作对。”
萧姝从他话里觉出了深意,侧眸颦眉,“这些买卖东家也有插手?”
“然。”刘泗道。
茴香抓紧了萧姝的袖子,焦愁无比地看着娘子沉静的面容。
正在她斟酌期间,赵炳领着家仆和对方打起来了,闹得尘土飞扬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把巡逻的武侯招来。
事情闹大会牵连到东家,她必须尽快处理,以免扯出更多祸事。
赵炳已经出手,这些人救与不救都会得罪东家,她不妨践行到底,能活一个是一个,说白了她到底还是心软。
“救人。”萧姝下了决断。
刘泗拦住暴躁的张钦,叉手道,“主人之命我必达成,只是东家那边问责起来,请主人自行担当。”
萧姝果断道,“你们自去。”
“喏。”刘泗领命,拉着张钦一道过去收拾乱局。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身手孔武有力,很快压制住了那群凶悍屠夫。
赵炳骂骂咧咧地踹了头目一脚,晦气地拍散衣襟上的泥灰,满口脏话涌到喉间,余光瞥见萧姝走近,怕惹了萧姝不快,便硬生生咽回去。
“你下来作甚?”赵炳问。
“专程下来看你威武雄壮的英姿。”萧姝笑着调侃。
赵炳知道她在笑话,不禁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