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三）

“我有”。贺禎坚定道。

那还是惊霜留下来的。山玄玉是前朝的遗物，怎么到的她手里，中间有怎样的曲折，他从来没问过，他只知道她有。

贺禎求了药如愿回去。

十年之后。

海晏清平的时代，大街小巷流传着关于皇帝的英明事迹，几岁亲政，几岁北征，几年的时间打造出这样一个盛世，传奇的故事总是为人津津乐道。

这边，嗣音拖着元祐跟儿女回娘家去。

一走就是大半年，外面的世界光鲜精彩，可是久了还是会觉得有漂泊感，哪里都不如家中温暖可靠。

十年光景，人事已非。筠娘已经去世了，贺禎也已经退休，过上了隐居山林的生活。书院是沈珩和陈悦夫妇在打理，他们做的很好，比之从前更繁盛，规模更大。

旧的人老去了，新的人还在生长，沈珩和陈悦有了三个孩子。嗣音也和元祐有了一儿一女。

儿子叫元岫，女儿叫元韫。

夫妇两个靠卖画生活，游览江湖，带着一儿一女，虽然贫困，但是舒心自在。

两个孩子半年没见到外公，一下马车，就窜进院子里去。

“外祖，外祖，韫儿想你。”

“岫儿也想你。”

两个孩子抱在怀里的瞬间，贺禎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满足。他已经太老了，老到对世事、时局到了绝对迟钝的地步，但是对小儿女的喜爱到了发自内心的地步。

“这次回来我们就不走了。”嗣音道。

“好，那不走就不走了。可以在书院里教画画嘛，不过——”

“我替他说话，他只管画就行”嗣音说出来他的疑虑。

“好，好。”

用过晚饭，两个孩子在房间里吵着听外祖弹琴。嗣音跟元祐出来散步。山中的夏夜清凉，晚风轻轻吹过来，树叶翕动，好不舒心自在。

“我看苏杭也比不过这里，百看不厌。”她伸一伸手臂。

元祐跟她比划，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最好的。

“你不正经。”嗣音含羞取笑他。

两个人说笑着，迎面遇见沈珩和陈悦。

“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悦笑吟吟的，迎上去抱她。

“就是今天呀，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走了这么久，我都想你们了。明天就来院里，我们一起吃饭叙旧，把孩子们都带来。”

“好，我正好有事求你。”

从这天起，书院里就多了一对画师夫妇。说熟悉，大家都是相识十几年的朋友，说不熟悉，这也是嗣音跟元祐第一天教人作画。学子们都是眼高于顶的，眼见教师是个年轻的哑巴还用左手写字画画都心生不服，可是第一堂课下来他们都被收服了。

元祐对作画确实有着独特的理解跟精绝的掌握，哪怕他用左手作画，哪怕他不会说话，他还是能压住学生们，一上手，那独特的视角、鲜润的笔触、和渗透着情感的栩栩生意便能叫人拍手称奇。加上嗣音甜美的声音帮他讲解，很快就获得院里学生的一致好评，夫妇俩郎才女貌，很受爱戴和追捧。

这一年的锦栖三十六岁。

他过江，送他的两个儿子来书院读书。

用皇后和他的两个儿子的话，本没有必要，很没有必要来，有太学，有太傅，要学什么学不了，一定要到江南来。

可是他还是来了。

像中了蛊，中了毒，鬼迷心窍一般。

恶毒的人是他，卑劣的人也是他。他不费心机引诱了一个女孩子堕落，摧毁了她的天真纯善。他应该高兴，他报复到了那个人，应该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