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连锦语气和缓,仿佛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而今夜在大火中死掉的那个人,是本该关在诏狱死牢中的琼台县山匪匪首-——寇洪。”
这消息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裴宴安下意识便道:“这不可能!”
“我说的是真是假,大人只要召来仵作,对尸首一验便知。寇洪虽然能伪装外貌,但他常年习武,骨骼与石秉德这种真正的行商之人,定是不一样的。”
裴宴安沉默不语。他知道,连锦并没有撒谎。死者的尸首他早已查验过,确实是一个习武之人。他本以为诏狱着火是有人想借机救走人犯,而今看来,竟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只不过……
“所以,你费尽心思,只是为了救石秉德,揭穿那个所谓的匪首寇洪?”
“是。”
“可你为何不直接向靖察司陈告,却要这般大费周章?”
“若能直接陈告,连锦又何必以身试险?”连锦微微偏头看他,“比起连锦的用心,大人不更应该问一问,以靖察司行事之严明,如何出了这李代桃僵之事竟无一人察觉?”
裴宴安语塞。
连锦也不同他打马虎眼,径直道:“这人,在送到靖察司手里之前,就是假的。”
她面容庄肃,抬起眼睛静静望着他,“并非连锦不愿走正道。只是此事牵扯甚广,寇洪背后之人势力盘根错节,我只能铤而走险。”
起初,闻知连锦并未杀人,裴宴安莫名松了口气。但惊觉自己的思绪被连锦牵引,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整理案情后,抛出新的疑问:“可……既然调换之事如此隐秘,那寇洪又已然伪装成了石秉德的外貌,你是如何得知当中因由?”
夜风瑟瑟拂过,勾起一些无法直言的往事,连锦的手掌微微攥紧,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的侧影也勾勒的凄清萧条。
她沉默地望向如水的明月,思绪被拉回到了三年前,回想起了那场焚毁一切的惨烈大火。
那些老人、孩子的哭嚎、尖叫,慌乱逃窜的场景犹在眼前。她带着顾母好不容易从火场逃生,却被逃难的人群冲散。
那个被底下人称作“寇老大”的山匪头子放火烧了巷子后,带着一群山匪逢人就抢,见人就杀。连锦亲眼看着他的刀尖捅穿了顾母的胸膛。直到咽气前的最后一刻,顾母仍死死抱住那人的腿,让她快些跑。
巷子里的人几乎都被杀尽了,连锦咬着牙关,遏着泪意,躲在冰冷的死人堆里,生生听着那些贼人放肆狂笑的声音,那些声音仿佛淬了火的利刃,一字一句生生地嵌进了她的脑海。
后来,连锦去石府为王氏看诊,第一次遇见寇洪假扮的假石秉德,她当下就认出了他。
连锦眼中盛满克制的苦痛,声音比夜色更加寒凉:“我与那贼人有杀亲之恨。无论他的样子怎么变,他的声音,这辈子我都不会忘。”
裴宴安眉峰几不可察地微微拧起。
回想与连锦相交的过往,她虽步步为营,却并未做过真正险恶之事。若真是为了家仇,她所做的倒也能理解。但这到底只是她的一面之词。
“除了那山匪寇洪的尸首,你可还有别的证据?”
连锦默然摇头:“一个匪徒绝不会平白变成一个富商。大人若真想追查,只要找出靖察司和五城兵马司当时收押此人的卷宗,定会发现蛛丝马迹。此次诏狱大火,与他背后之人定然也脱不了关系。”
种种细节让裴宴安不得不相信连锦所言非虚。此番,她既敢这样坦然地说出来,便是无惧查证。此前的诸多怀疑,亦因她的解释而消解。
石秉德李代桃僵之事,他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但眼下,另一桩事亦极为重要。
“所以,密室里的男子尸首,是你早就发现的?”
既已说到这个地步,之前的事连锦也不打算隐瞒:“是。第一次去石府给王氏看诊时,我就发现后院的井有问题。”
裴宴安冷然道:“那石府密室里的贡品,也是你们放进去的?你们偷取贡品,就是为了引靖察司前往石府搜查?”
“是。”连锦轻吸了一口气,“我想揭穿寇洪的真面目,但我们势单力薄,只能借助靖察司揭开此事。”
“原来如此……”裴宴安回想之前的一些事情的疑点,如今都有了解答,“当初请我去石府家宴的请柬,想必也是你们伪造的?”
他一贯内敛,此时话中已然多了几分被利用的恼意。
连锦自知理亏,欠身道:“此前种种,是我有心利用了大人。”
裴宴安有意移开视线,不去看她那双贯会说谎的眼睛,冷冷道:“如今,那匪首已死,你们也该将真正的贡品完璧归赵吧!”
连锦错愕地抬首,眼中满是茫然:“当初在石府密室,大人不是已经拿回贡品了吗?”
裴宴安眼中闪过疑惑之色:“你不知道那贡品是假的?”
连锦下意识看向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