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局
是夜,月色将门前的树影扯的斑驳。
连锦坐在厅中整理研习病人们的病症和药方,小药童阿满搬了张椅子在她身侧坐下,托着小脑袋问:“阿姐,你要写到什么时候?这么晚了,咱们还不关门吗?”
连锦抿着笑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脑袋:“阿满乖,快睡觉去。阿姐在等一个很重要的客人。”
“是傅大叔吗……不对不对,傅大叔会功夫,用不着留门。”阿满自言自语凝神苦思了一会儿,信誓旦旦道,“我知道了,那定是你的心上人。”
连锦恼得发笑:“是谁教的你这样嘴贫?”
阿满一脸稚气地回道:“隔壁茶楼里说书先生说的,月黑风高夜,自是孤男寡女定情时。”
连锦心中记挂着事,看了眼天色便放下手中的笔,按着阿满的肩膀推搡他:“小孩子家家,净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快回里屋去。”
阿满冲她坐了个鬼脸便溜了。
连锦见他走了,便将药堂通向里屋的门关严实了,继续正襟危坐于大厅之中。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巷子里传来马蹄疾奔的声音和车辙碾地的声音,连锦在心中默数了三个数,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连锦刚一起身,就看见裴宴安肩头扛了个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身上带了一丝夜间寒凉的气息。
她露出诧异的神色,紧步跟上:“大人,您这是?”
“他突发急症,看着像是中毒,连大夫可否给看看,他是否还有救?”裴宴安将那人犯横放在塌上,向连锦略行了个礼,“事出紧急,裴某别无他法,只能叨扰姑娘了。”
连锦帮着裴宴安将人在塌上放平,这才看清他的脸,眸中闪过一丝诧色:“他是白天石府的那个……”
裴宴安默不作声冲她点了点头。
连锦轻吸了口气,替那人把过脉之后,在他额上试探了一下,热度烫的惊人。接着,她又仔细地检查了他的口腔、眼睑、指甲……顿时脸上显出凝重之色。
“大人,这人如今眼眶凹陷,唇干齿燥,舌红绛而干枯,脉细数无力,确是中毒之症。应是服用了烈性的毒药造成吐泻和高热,而剧烈的吐泻和高热出汗又使他出现了阴竭阳脱之症,这样下去,只怕性命不保。”
“果真是中毒?可有法子医治?”
她小步跑到书案前,捧过一本病人的病症摘记,照着上面的记载,紧接着在那人的十宣穴、涌泉穴……下针,那人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
裴宴安神色一紧:“连大夫,他这是……”
连锦恍若未闻,捧着手中的札记一一对应石府家丁的症状,逐一对上后,她回过身,异常严肃地对裴宴安道:“大人,这毒下得十分蹊跷,方才我以阴竭阳脱之症的治疗方式下针,他不仅没有起色,脉象却变得更加紊乱,这下毒之人用心险恶,只怕是要致他于死地啊。”
裴宴安虽然不懂医术,但方才连锦这番操作,他亦看明白了,不由焦急道:“可有解毒之法?”
“为今之计,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我曾经医治过一个京中的贵人,她被府中的妾侍下毒所伤,症状与此十分相似。当时,我以血竭为药引,配以烈性药物,以毒攻毒,险险救回她一命。只是,那血竭价值贵重,我这药堂中现下并没有,需得到官府的医署才拿得到。”
裴宴安看了眼奄奄一息的人犯,当机立断道:“官署那边,我现在就亲自去拿药。此人关系重大,还请连大夫务必尽力保住他性命。”
连锦目光灼灼,抿唇应道:“我定竭尽全力。”
裴宴安微一点头:“多谢。”便阔步向外而去。走到门槛处,他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回身:“今日之事,关系重大,若让有心之人得知,怕是会做不少文章。还请暂且保密,勿告知他人。”
连锦连声应和:“这是自然。”
裴宴安翻身上马,晚风拂过屋檐下的灯笼,光影微颤,马蹄声渐渐远去。周遭又回复死一般的寂静。
连锦四下观望,确定裴宴安留下的人都在庭院外围守着,并无人近前。她迅速回到厅中,几乎是飞奔着回到坐塌前,伸手在那人鼻息中一探,还剩微弱的呼吸。她屏息凝神,立马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塞进那人口中。
随后,她在此前试探下针的穴位重新下针,那人的脉象渐渐趋于平稳、平静,最后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连锦?”那人的意识还有些模糊,挣扎着想坐起来,一不小心扯到伤处,便疼得龇牙咧嘴起来,全无白天的凶恶模样。
连锦见状忙上前扶了一把:“傅叔,药性还没过,你慢一些。”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她将手伸到那人的耳后,用力一扯,竟扯下一张人|皮|面具来,面具之下是一张陌生的中年男子的脸,浓眉方脸,突出的前额和眼角布满了细密的伤痕。
此人名为傅长青,正是此前阿满口中念念不忘的傅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