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归化
去时天还蒙蒙亮,水汽大的很,等回来太阳已经高高挂起来了。
桂月满招呼无言,把草药和柴火都卸下来安置妥当,洗了手脸,进屋去准备早饭,或者说午饭。
淘米下锅,再炒上两个小菜儿。无言也被她命令去添柴烧火。
蘑菇炒鸡蛋,蘑菇是今早上刚摘的,不仅是采药,路上遇到长成的野蘑菇,也一起摘下来了。
鸡蛋热油溜下锅,炒熟了盛出来,再下葱花和蘑菇,熟的差不多放鸡蛋翻炒几下,最后捏上一点盐,点两滴酱油,这就是一个菜了。
另一个饭锅里是蒸的米,米快熟了的时候,桂月满加了个蒸屉,三个鸡蛋三蛋壳水,丢点儿炒蘑菇剩的葱花,再来一把河虾米,放进大碗里蒸上。
炒鸡蛋,蒸鸡蛋,只要盛到不同的盘子里,马马虎虎也算两个菜。
要是做多了再加一个盘,桂月满肯定要说是三个菜。
桂月满手快,炒菜麻利,就等米蒸好。她搬个板凳,坐在无言旁边看火。
无言窝在小木墩上,一边往灶里添火,一边伸长脖子看锅里饭菜。米香浓郁飘散开来,夹杂着蛋香,直往鼻子里钻。
桂月满看无言望眼欲穿的样子,不自觉偷偷笑他,笑他恨不得把锅盖拱开,上手抓着吃。
桂月满起身拿筷子夹了几个米粒,递到无言嘴边,叫他尝尝软硬。
无言像小狗似的伸出舌尖,舔舔筷子,点点头。桂月满立刻跑回屋拿饭盆来。
饭菜已上桌,桂月满却又不急,拿长筷子捞了两块泡姜,盛在碟子里下饭。
无言和桂月满在一起,好像突然有了人类习性,竟然忍住没有动筷,眼巴巴坐在桌子前面,等着桂月满开饭,两只眼睛已黏到饭碗上了。
桂月满一声令下,两人风卷残云,将饭菜吃净。
吃过饭,看日头刚到正午,缸里的水也晒热了。桂月端了水盆进屋,水里沉着银光闪闪一把剃刀。
无言看到刀子,脸色一变,腾地站起来,眼睛警惕地盯着她,嘴抿的紧紧的,神色又惊又怒。
“别害怕。我给你刮刮胡子,不然像个野人,多难看呀,我怎么领你出门呢。”
桂月满说的头头是道,说罢笑嘻嘻摁住他肩膀,让他坐安稳了,拿湿手巾在他脸上擦了几圈。然后捏起刀子贴着他的脸,轻轻一抹,胡茬便落地了。
剃刀在脸上沙沙作响,无言不敢动弹,被迫感受剃刀在脸上游走,冰冰凉凉的,像一条不张嘴咬人的蛇。
桂月满屏息凝神,和无言脸贴脸,手上拿着剃刀动作不停,指甲不经意间刮擦到他脸上鳞甲,触感有金石声音,生铁一样坚硬无比。
她心中纳罕这片构造到底是什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拇指悄悄用力摁上去,鳞甲又像普通皮肤一样凹陷下去,似乎又是柔软的。
无言浑身僵硬,不敢动一动,倒不是怕刀子划伤脸。他眼睛微微往下看,就和桂月满对上眼睛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浑身不自在,只好正气凛然目瞪前方,双目炯炯有神的,比平时头发盖着脸时精神的多。
桂月满的呼吸之间,带出热气喷洒在他脸上,她温热的手指不经意摩挲过他脸上怪鳞,撩起一阵不知名的淡淡苦香味,倒叫他坐立难安了!
桂月满不知道无言心里那些弯弯绕绕,认真地给他刮完胡子,最后顺手修了修鬓角。又打湿手巾,摁着无言的头脸,用力狠狠地擦洗了一番。
这下总算是个人样子。
桂月满左看右看,越看很满意。回卧房拿来铜镜,照给无言看。
小小一面铜镜里,照着一个男人。
眉毛浓黑,压着窄长的双眼皮,一双大眼睛,黑压压的睫毛围着黑眼珠,眉眼很俊。面部线条干净利落,下颌平平一收,一脱稚气,显出男人的气势。
可惜大半边脸的额角眉梢,都长着诡异的黑色鳞片,甚至延伸到了半边脸颊。
得了这样近似妖怪的病,连五官都受到遮盖,再好的脸皮也说不出好看了。
桂月满替他惋惜。
好在终于不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丑也要丑的体面干净。
镜子里陌生的男人看着无言,无言也去打量镜子里的男人,感觉到既陌生又熟悉。
他从没照过镜子。
从他出生起,就一直是四处流浪,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茫茫然走过许多地方,有时睡梦中一觉起来,就改换身份,重新变成一个空白的人。
他不敢声张,只好听天由命的过下去,挨打挨骂,可怜宠爱,他似乎都经历过。这些经历在他脑海里隐约浮现,他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观察另一个人的苦乐酸甜。
比如现在。无言看着手里这柄镜子,转过去看镜背的雕花,又转过来看镜面的自己。
他心里隐约知道这叫“镜子”,但他又没照过,自己也不明白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