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程曼尔蝶翅般的长睫颤动，她甚至没看发问的男人，牙齿咬住口腔软肉，磨了磨，才把破碎的语句凝练成体面：“在这里，都是家长。”

她甚至不想听回应，扭头看他，“走吧，我带你去逛逛，给七崽选个骨灰罐。”

孟昭延没再多言，默默然跟在她身后。

纪念品区域大约有两个告别室大，白墙，有六面展架，上面摆满骨灰罐。

在死亡气息最浓重的物品上，程曼尔刻意淡化，把一部分骨灰罐设计成动物的简笔轮廓。

有兔子、小猫、小狗、羊……除此以外，还有圆形的，几笔勾勒下来，像一颗水草丰茂的星球，也有以玩具、罐头为灵感的。

单看下来，完全想象不到是骨灰罐，更像是摆件。

“这都是你设计的吗？”孟昭延停在一面展架前，问道。

“不是。”程曼尔否认，“是之前在我这里兼职的学弟学妹们设计的，他们说，虽然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但宠物们肯定不想自己被埋在土里。”

“不如就设计得可爱一些，精巧一些，放在一眼能看见的地方，别人也看不出是个骨灰罐。”

孟昭延缓步走过每一面展架，顶灯照射下来，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覆上一层柔软的昏芒。

程曼尔偶尔看他一眼，目光不敢逗留太久。

他有多敏锐，她领教过。

“这是你的店吗？”他问。

“是。”

“什么时候开的？”

“大四，准备实习的时候。”

一个问，一个答，规矩得像导师和学生。

孟昭延回想起进来时的院落，心中估算出大致面积。

他不了解一线城市的房子租金，可这里胜在大，且是被程曼尔改造过的。

店面靠近宁城郊外，租金显然低于市中心的房子，但加上改造费用，也不是一个大一还在申请助学金的实习生承担得起的。

半晌，孟昭延再问：“大四就决定做这行了吗？你专业不是这个。”

她无所谓地笑笑，“现在的毕业生，有几个能专业对口的。”

“可是你成绩很好，也有天赋。”

程曼尔脚步顿了下，面上笑意维持得艰难，她从扑面而来的回忆中挣脱出来，轻声吐出一句：“也就大一成绩好。”

她有多想不笑，孟昭延看出来了。

两人一刀两断时，正是她大一下学期期末，但孟昭延不认为，以程曼尔的性格，会让一段甚至都没有开始的关系，影响自己的前程。

何况，是她提出来的。

回神时，两人走到一间特别的屋子，墙面做成无数个方方正正的壁龛，壁龛内部，是相框和骨灰罐，还有些零食玩具。

和人的壁葬很像，但并没有用石板封闭，用色也不止黑白灰。

每个壁龛内部，相框里都是一张鲜活灵动的照片，有不少家长把爱宠生前最爱的玩具留在这里，有咬断脖子的尖叫鸡，小蝴蝶逗猫棒，战损版飞盘……

“有些家长会把宝贝的骨灰寄存在这里，时不时过来祭拜。”程曼尔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凝视着最里面的佛像神台，“有一位老人，我叫她颜奶奶，她从老家带来城里的狗去世了，大半年后，她也走了。”

“我这里收的员工都是大学生兼职，他们周一经常满课，颜奶奶每周一都会过来陪我聊天，跟我讲她和豆豆的故事，豆豆就是她养的狗。”

孟昭延问：“后来呢。”

“后来……”程曼尔眨眨眼，缓解涩意，“我有颜奶奶儿子的联系方式，打过去问，说她去世三天了。”

她抬睫，杏核型的眼睛里，瞳仁黑而明亮，氲着一层淡淡的水雾，“颜奶奶的家人，从没来看过豆豆。”

程曼尔常会有些奇怪的坚持，譬如坚持分享颜奶奶和豆豆的故事。

每当有家长路过这个屋子，她总会想起并提起，说这里葬着一只狗，叫豆豆，她的主人叫颜奶奶。

她坚信真正的死亡是遗忘，于是持之以恒的把故事分享下去。当她也死了，如果有一个家长听完这个故事，分享给自己的孩子，那颜奶奶的豆豆就还活着。

幸好，如今有几位家长来祭拜，会带上豆豆的那份罐头。

颜奶奶告别豆豆时，满是皱纹的眼皮耷拉着，眼白混浊，没有流泪，只安静看着躺在告别台上削瘦的小黄狗。

门外，颜奶奶的儿子忙着和程曼尔砍价，说她是黑心商家，火化一只狗居然要收一千块钱，还不如扔山里让狼吃了。

幸好告别室墙厚，纷争搅扰不到室内无言的一人一狗。

程曼尔那天情绪不稳，最后是施安去处理的，可当她看见颜奶奶佝偻着的背影时，她和施安说：“不收他们钱了。”

豆豆骨灰寄存在这，同样也是迫不得已。颜奶奶儿子不愿家里供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