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点
汤姆对自己最近的生活质量相当满意。
自打那场宴会过后,他的岳父岳母对他都是客客气气,和蔼可亲,好像他是什么珍贵古董似的。
艾利斯蒂安当着父母的面,也不好再像之前那样逗他,行为收敛很多。
塞西莉娅像之前一样,白白净净,香香甜甜,没心没肺,乐乐呵呵。
小汤每天有许多时间和他们的小儿子杜兰特混在一起,目前来看没什么问题,对于亚历山大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而言,永远不屑于把事情闹得太招摇。
杜兰特,是他宅在家几年以来见过的第一个正经富家孩子,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健康的透亮肤色,明净的蓝眼睛。像所有一直生活在爱中的孩子一样阳光开朗,喜欢枪械,对外人又不乏修养体面,因为家教请的又早又专业,年纪虽小却已掌握不少知识。
他本质仍然是个爱玩的孩子,汤姆惊讶地发现他骑马的技术丝毫不比自己小时候差,便常常带着各骑一匹小马出去溜两圈,杜兰特好奇地指着冈特小屋问里面住着谁,他告诉他里面有能把他抓走的坏巫师,然后他为他幼稚的玩笑咯咯直笑,他为他真相摆在眼前也只能错过露出嘲讽的微笑。
难为你俩能在互相伤害的基础上达成友好共识——塞西莉娅如是说。
一言蔽之,老婆孩子热炕头,万亩土地三个厂,生活无忧乐逍遥。
下午的时候,塞西莉娅和母亲姐姐出去喝茶,他拎着高尔夫球杆往院子里的球场走去,在阳光下抬手遮光,眯着眼睛等待菲利普·亚历山大先生。
老绅士沿着茵茵绿草走来,脸上挂着友好和善的笑容,身后的蓝天白云如风景油画,以及那显眼醒目的装修考究的房屋,如同喜剧作品中的安乐窝。
正和杜兰特在卧室玩耍的小汤注意到了他,从二楼窗户对着他挥挥手,他也同样抬手示意。
接着,视线下移,菲利普已然走到近前。
他笑呵呵地问道:“在看什么呢?”
汤姆轻笑道:“没什么,先生,今天的云很漂亮。”
亚历山大先生赞同地说:“嗯,是个好天气。”
白色的高尔夫球飞起,消失在房屋上方的碧蓝天空,然后又从白点徐徐扩大,落回草坪。
他没有听见高尔夫球落地时泥土的声音,正如他没有听见玻璃的碎裂声,二楼的玻璃似乎是整块从木框脱落,落地的霎那碎裂为成百上千篇,白色浪花般涌向四周,偏黑的背光房间中,露出杜兰特苍白的脸孔。
他突然惊恐地回头看向黑暗深处,仿佛那里有什么妖怪,然后他跌倒了,双手奋力拍打抓过地板,双腿诡异地伸直僵硬,无可挽回地向身后没有玻璃的窗户滑去,像是被人拖着腿生生拽下去。
汤姆丢下球杆,大步跑过去。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来得及。
伴随无声惨叫,七岁的男孩仰面地坠下高楼,坠入草坪与玻璃的零碎,汤姆在梦境般的缤纷碎片前停住脚,他看到一人走出阴影,双手环臂审视下方,如同艺术家退后观察自己的作品,他平静而冷漠地收回视线,汤姆·马沃罗·里德尔退回黑暗,状似无事发生。
汤姆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合十撑着额头,合上双眼。
医院的消毒水刺鼻难闻,偶尔的痛楚□□更令人不安,病人脸色惨白如纸,家属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一声抽泣打破寂静,亚历山大夫人克制不住地哭泣起来,身子歪的几乎从椅子上滑下去,塞西利娅和艾利斯蒂安坐在她的旁边,忙扶住她低声安慰。
“那帮该死的工人,怎么会这么坏?他们一定是在按玻璃的时候偷工减料,我要投诉他们!”
“他为什么在那时偏偏靠着窗子?我明明教过他危险,他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不会忘记我的话的,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是我做了什么孽,上帝要报复到他的身上。”
亚历山大先生沉默地坐在一边,但他看到这个年过半百,严肃内敛的男人眼里裹着泪水。
“不会有事的,”艾利斯蒂安说:“我路上观察过,没有大碍。”
她的解释在结论出来前同样无力没用。
艾莉·亚历山大忽然泪眼婆娑地看向菲利普·亚历山大,“你说出事前,杜兰特在和汤姆玩?”
塞西莉娅立刻看了过来。
菲利普声音飘忽,却很坚定,“艾莉,不要胡思乱想。”
过了一会儿,汤姆摸出一根烟夹在手中,走过塞西莉娅身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轻描淡写地说,他去抽根烟。
塞西莉娅顾不上回答,只微微颔首。
他夹着那根有淡淡烟草香味的烟走过长廊,顺手丢入拐角的垃圾站,他走出了大门,没有等任何人,沉稳地发动了汽车。
他不信工人偷工减料能少到他的家里,也一向不信什么天意报应。
不过,他下车时想,他最不该相信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