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裴柠如坠冰窖。
明明屋子里正燃着上好的金丝碳,地底下也烧着地龙,熏得屋子里暖洋洋的,裴柠却恍惚以为是在数九寒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子冰水。
那股寒意渗透了她的皮肉,又钻进了骨头缝里,叫她遍体生寒。
裴柠身子僵硬,半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崔太后轻描淡写的抚过裴柠的脸颊,为她将散在耳边的发丝挂在脑后,“为君为后者,当硬则硬,当柔则柔。从前是哀家忽视了这一点,将你们两个教的太过软弱了些。”
“不过……没关系。”
“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些话就像一支支看不见来处的冷箭,毫不留情刺穿裴柠的身体,又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裴柠一个人在原地颤抖。
“姑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裴柠大脑迅速运转,最后还是使了老手段,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眼巴巴的看着太后,像一只天真懵懂的狸奴。
“是青雀又有哪里做的不好惹您生气了吗。”
“没什么。”崔太后移开视线,重新温暖的笑了起来,适时的转移话题,“行了,快安生坐到边上去,一会儿皇上来陪哀家用膳,你一并留下听着。”
“是。”裴柠擦擦眼泪,站起身,乖乖的坐到了一旁。
安静了许久的李公公这才笑着出声,“奴才服侍娘娘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能伏在娘娘膝上哭成这般模样。”
宫女上来换了新茶和点心,崔太后端起茶盏,撇了撇上面的浮沫,“也就只有这个小泼皮敢这样了。”
太后对前朝后宫的把持极其严密,行事更是颇有先贤法家之遗风,从不许身边人有任何逾矩,做出脱出她掌心控制的事情。
这么多年,只有裴柠是例外。
裴柠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反驳,“我又不是别人。”
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借着与太后的这一层关系,裴柠这些年在京中可谓是嚣张跋扈,极尽骄纵。
她身上没有丝毫京城女儿家该有的恬静淑贤,整日里游手好闲,招猫逗狗,活脱脱的一个女纨绔。
闹市纵马,打架生事都是常有的事,控诉他父亲教子不严的折子如雪花般落入宫中,堆的满地都是,也不见太后和皇上分了丁点注意力过去。
李公公正准备接话,尚未开口,就被外间脚步匆匆的走进来的小太监打断。
“禀太后娘娘,兵部与户部的两位尚书求见。”
崔太后仿佛知道他们求见是所谓何事,听罢只扬了扬手,扶着李公公的胳膊站起了身。
这是要去处理国事了。
裴柠一听,眼神一亮,当即举手示意,“既然姑祖母有事情要处理,那青雀就不打扰了。”
太后凝眉,“你这是又要去哪作妖?”
裴柠摸了摸鼻子,神色飘忽不定,小声嘀咕,“这不是听闻宫中斗兽坊新进了一批虎仔子,我想去瞧瞧。”
太后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拉住她便向外面带,呵她,“不准。”
“兵部尚书主掌兵部诸般事宜,此次进宫想必是为了你父亲和北伐大军之事,你随我去旁听,不许再做那些招猫逗狗的事情了。”
被训了一通,裴柠只能悻悻的快速点点头,乖巧的站在另一侧。
*
御书房内,皇帝正象征性的批着奏章。
前朝后宫都由太后及其朋党牢牢把控,下面官员递上来的折子都会经过缜密的三次筛选。
可想而知,能到他手上的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大多都是些底下官员递上来请安的折子,无趣又一成不变。
看了十几年,皇帝早就看的厌烦了。
御笔朱批,这在本朝就是个笑话。
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来得早,走进御书房时,太后凤驾还未至。
两人年纪颇大,前朝时便在朝中历任。若非皇帝太过无能,他们本该是新皇最坚实的拥趸。
皇帝赵安百无聊赖,随手批了个“阅”在请安的折子上就扔到了一边,转而拿起下一封折子,展开一看,又是一封请安的。
再一看署名,和上一封一摸一样。
赵安心底烦躁,将折子摔在了地上,破口大骂,“这安县知县是不是有病!一日两封请安的折子,这是巴不得朕身上出什么事呢!”
殿内侍奉的太监们一个哆嗦,跪在了地上,“圣上息怒。”
赵安将笔一丢,也不管朱砂弄脏了折子,生气的对着众人道:“滚出去!别在这碍朕的眼。”
刚进门的两位尚书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知道为何一向安逸度日的圣上最近突然勤奋了起来。
往常他自知那些折子上都是无用的废话,也乐得撒手不管,只偶尔闲得无聊了才会想起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