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罚
恐怕归齐时就已谋划好了今时今日的一切,即使没有臣也会有别人上了他的套。如今大错已铸成,臣只求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待将那阿那孛擒回,任杀任打但凭处置!”
楚昪沉默不语,看向王芳苓的眼神却充满了同情。
永初元年的秋狩之后,阿那孛赠给楚安两匹宝马和四个美人,楚安投桃报李,就让她陪了阿那孛几回。谁知她竟对阿那孛动了真情,欲随其同奔柔然。可叹阿那孛对她却只有利用,为了避免与大齐爆发直接冲突,一离开大齐就丢下了楚安和她。
王芳苓至今无恙,无非是托了腹中骨肉的福。楚安推算着日子,认定是自己的骨血,他只有两个儿子,府中十年未有婴啼,自是要保下她。
楚安此刻对她只字未提,其中的态度已经十分清楚了。在场的人都知道,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容器罢了,产子之日即是她丧命之时。
王芳苓显然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楚安话音刚落,她眼中的期待迅速被绝望取代。
偏在此时,一贯同楚安不睦的楚扬开了口。
“常山王若是可将阿那孛擒回,确是可以将、功、补、过,陛下不但不会治你通敌叛国的活罪、死罪,更会给你记下一桩稳、定、社、稷的大功,没准二字王就变成了一字王。”
王芳苓周身一颤,眼中也突然又有了生欲。
楚安转忧为喜,即刻就要磕头谢恩。
楚扬却突然嗤笑一声,话锋一转,尖酸地说道:“可是,常山王一无统率三军之才,这二呢,骑射功夫更是连本王的马前卒都不如,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擒回阿那孛?”
他目光转冷,厉声喝道:“你惹下如此祸事,早该自刎于殿前!竟还敢肖想陛下给你机会蹭军功、摘桃子?!常山王,你何德何能!”
楚安顿时瘫软在地。
楚扬又转向王芳苓,毫不留情地斥道:“还有你!既做了叛贼的棋子,又做了罪人的帮凶,你凭什么会觉得,我楚家会让你留下罪人的血脉?是怜你柔弱可怜么?还是惜你命运多舛?”
他上前几步,垂目看她,语气依旧强势冷硬,说出的话却透出了几分悲悯:“别这样看着本王。本王可从未加害过你,亦从未轻视过你。你该恨的不是本王,而是害你至此的人。”
楚昇目露不忍,刚想开口周旋几句,就见王芳苓对他一拜到底。
“妾请面圣!”
似是担心楚昪不给她机会,她又斩钉截铁地强调:“事关江山社稷,唯对圣上可言。若圣上听后以为是妾小题大做,妾愿自裁谢罪!”
楚安大惊失色,急斥道:“胡说什么!”
楚昪却大大松了口气,不待楚安上前告罪,也不去看楚扬的脸色,即刻应了下来。
**
王芳苓,此时应该叫王芳芸了,所禀之事对上了王家的所有反常,永初帝当即就宣召了楚扬,让他安排人手前往卢陵。
当着楚扬的面,永初帝问王芳芸:“你可知自己说的话会引来什么后果?”
王芳苓低头看了看尚且平坦的小腹,细声细气地说:“知道。世间最重,天子一诺。妾和孩子都可以活下去了。”
她静静地跪在那里,柔肤弱体,楚楚可怜。
她的脸上满是母性的温柔,却让见惯了刀风血雨的楚氏兄弟心生寒意。
永初帝看了一眼楚扬,又问王芳芸:“你当初为何不拿这个秘密去要挟王家?王家若是执意向常山王讨要你,朕也势必要允的。”
王芳芸凄然道:“世家贵女,看似光鲜,也不过是一只在命运的浮沉中随波逐流的蜉蝣。除掉‘王家女’三字,妾一无所有,彼时,妾之庶母尚有一息,如若归族,妾与生母均难逃白绫鸠酒。舐犊之情本当反哺报之,妾又如何能因一己之私置庶母安危于不顾呢?”
永初帝冷笑一声,讽刺道:“你冠的是父姓,养育你的是家族,舐犊之情要灭族相报么?”
王芳芸自嘲地笑笑,幽幽道:“秋露寒霜,而后冬雪,人的心,总是一点点变寒的。妾先为王家棋子,再为弃子,继而为楚安棋子、阿那孛棋子,复又为弃子,凡予妾于针线相助者,俱索锦衣以还。凭什么!”
她的语气突然转厉,眼中迸出恨意,柔弱中透着决绝:“凭什么!他人掷我以刀匕,却要我报之以琼瑶!凭什么!持刃伤我之人完好无损,我却要带着腹中骨肉赴死!家族覆灭,是他们人心不足、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王芳芸被带下去后,永初帝又传召了楚昇,趁着间歇,对楚扬语重心长地说:“女人似水,潺潺细流润物无声,却亦可在顷刻间化为狰狞山洪。越是看似柔软的女人,越可能迸发出深不可测的力量。”
见楚扬久久不语,他又问:“七郎在想什么?”
——在想水能照人,看一个女人怎样,就知她周遭的人怎样。他得对瑾瑶更好一点,对他的女儿们更好一点,让她们永远有一颗温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