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落
似是要印证“君无戏言”一般,隔日天光未亮,瑾瑶就发动了。
众人巴巴地看着楚扬,他却没有离开的自觉。
他是亲王,是这府上唯一的主子,他不走,谁敢赶他走?
稳婆们求助地看向瑾瑶。可她更是全无半点通情达理的样子,反而拉着楚扬的手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呼着痛、叫着怕、要他陪。
楚扬坐在榻边,握着瑾瑶的手,一声声安慰着她,让她相信他舍不得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他会一直陪着她。
稳婆们又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徐嬷嬷。
徐嬷嬷十分通情达理地说:“反正产程还长,王爷在外面等跟在此间等也无甚区别,你们自去做事便是。”
稳婆们无奈认命,只得依次上前给瑾瑶捶肩捏腿、摸挲腰背,格外卖力。
瑾瑶坐也不是,卧也不是,楚扬问她哪里难受,她只说浑身都难受,问她怎么难受,她又说不上来,只是不停地哼哼着“难受”、“疼”。
楚扬跪坐在榻上,握着她的手,小声哄慰。听着她的抽泣声,只觉得每一分呼吸都是颤抖的痛,唯盼孩子们能懂事一点,让她早点结束这痛苦的折磨。
徐嬷嬷算着时间,让人端了参鸡汤煮的细面上来,又让夏荷仔细用小勺捣烂了去喂瑾瑶。
“七郎”,瑾瑶费力咽下一口面,抽抽嗒嗒地问:“还要多久呀?我要疼死了……”
“别胡说!”楚扬一边斥着她,一边看向为首的稳婆。
婆子姓马,是四个稳婆里资历最老的一个,在达官贵人中素有口碑。
马婆子斟酌了一下,小心地回道:“头胎会慢一些,照侧妃现在的样子,估摸着到夜里也就差不多了。”
这日是阴天,瑾瑶疼得昏昏沉沉的,时间感早已混乱,只得求助地看向楚扬。
此时刚至晌午,对上她可怜中透着期待的目光,楚扬话到嘴边便变成了:“已经入夜了,马上就好了。”
瑾瑶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又委委屈屈地抱怨:“生孩子好疼,根本不是来月事那样。”
她不通世事,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楚扬一点也不意外。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见她们都在眼观鼻、鼻观心地闷头做事,方才敛了神情,正要哄慰,却听瑾瑶问道:“是不是因为月事攒在了一起,才会这样痛?”
楚扬低声回了个“是”,又一如既往地夸奖她:“玉儿真聪明。”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内疚和心疼。她自遇到他,便一直是这样,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他在纸上绘出他最喜欢的样子,却不想,他的喜欢却让她承受着如此的痛苦。
“我以后不要生了。”瑾瑶又咽下一口面,认真地说。
“好!咱们以后都不生了!”楚扬答应得十分爽快。
“不!以后,还要生。”
“啊?还生?”
变得这么快?
“你还没生过。”
“好好好,以后都换我生。”
楚扬此时才不会去想他说出的话配上他的形象有多么违和,若是可以缓解瑾瑶的痛苦,再肉麻的话他也说得。
反正此间也没人敢笑他。
时间在更漏中不紧不慢地流淌,二更天的钟鼓声若隐若现,瑾瑶却仍在淌着泪,呼着痛,辗转着,哀求着,不得安生。
“七郎……你帮、帮帮我。”
“七郎……你快让、让他们出、出来。”
“七郎……我受不住、受不住了啊。”
“七郎……你、你救我……救救我。”
她的眼睛已经肿成了纹,整个人犹如水中捞出的一样,句句呻/吟都令楚扬感到窒息。
他平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他既不能替心爱的人分担痛苦,也不能帮她结束痛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除了“忍一忍”,甚至找不到别的话宽慰。
莫名生出的挫败感令他烦躁不已,胸口堵得厉害。
他寒着脸问稳婆:“她怎会如此痛?”
稳婆囫囵答道:“近了近了,越近越疼。”
楚扬听了,心拧得更紧了,这后面,可该是怎样的疼啊。
徐嬷嬷适时端上参汤,楚扬接了过去,亲自去喂瑾瑶。
刚哄劝着喂进去两口,就听到稳婆欣喜的呼声。
“开了!开了!”
楚扬手一颤,参汤撒到了身上。
他缓缓起身,弯腰凝视着瑾瑶,尽量放平声音:“玉儿,我去换一下衣衫,你先照着她们的话做。”
瑾瑶不肯松手,沾满泪痕的脸上俱是恐惧。
“你别走,我好怕。”
楚扬盯着两人合握的手,叹了口气,回身坐下。
众人大惊失色。
徐嬷嬷硬着头皮躬身上